眼下许太医再为长卿请了平安脉,只道是娘娘脉象平稳,并无大碍,方才要退了下去。外头忽的起了脚步声,德玉已然先起了身,却见得卓公公来报,“娘娘,信…信回来了。”
“殿下有信回来了?”长卿几分喜出望外。
卓公公却道,“是殿下军中军长,回来报紧急军情。”
长卿听起来消息和殿下有关,紧着问道,“军长来了紫露院了?”
卓公公:“正在紫露院外等着见娘娘。”
却是德玉几分冷静,“军长的军情为何不送去养心殿里,反倒是送来后宫了?”
长卿这才顿住脚步,方让卓公公出去通传,只叫那军长独自一人来偏殿见她。其他人等不许入紫露院半步。卓公公正要出去,长卿又将人唤了回来,“一会儿,有劳卓公公去将内侍们都叫来偏殿,若是殿内出了什么事儿,便用这狼骨哨,传十三司明英明循来护驾。”
长卿从袖口里取出来那狼骨哨,是殿下临行前留给她的,十三司中殿下只带了明煜在身边,其余人等听从明英之命,留在宫中护她周全。
等卓公公出去宣那军长进来,长卿方才与德玉一道儿来了偏殿。
云青送上来一盏热茶的功夫,卓公公便已经将那军长带了上来。
来人一入来偏堂,连礼数都顾不得了,直跪在长卿面前,双眼含泪望着长卿,痛喊道,“娘娘,太子殿下他…在居庸关阵亡了!”
“什么?”她脑子里霎时间一片空白。
德玉一旁也没了声响,怔怔望着那军长。卓公公和舒嬷嬷听得这话,双双跪了下去,匍倒在地不敢起来。
长卿却只觉身子飘飘然起来,手脚也好似都不是自己的,却见得那军长捧着翡翠十八子双手捧到她眼前,“这是太子殿下临行前,让我等务必送回来娘娘手上的信物。”
偏堂里灯火还不明,长卿只见得那碧绿的珠子上还染着已经干透了的血迹,黑色的,如同墨水一般,像是毒药一滴滴落入她的肚子里。她好似也跟着死了一回,那个梦中的情形终是成谶吗,殿下这辈子也没能逃过那场浩劫么?
可是不对,殿下明明将战争提前了三年,他出征之前,明明是有把握的。他有程大将军为得力助手,又有淮南王的私兵做了后盾。如今大周国力昌盛,就连陛下都对殿下有十足把握的…怎么会呢…
她眼前看到了梦中的居庸关,那里地势险峻,长城巍峨。殿下银色盔甲,英姿勃发,迎着北风与人厮杀,分明是英武无比的好儿郎,怎么会阵亡了呢?
“长卿…”
德玉的声音在她耳旁已然有些遥远而模糊,“你且别急,且不可动了气…还得顾着腹中孩子。”
孩子二字将长卿从遥远的居庸关拉了回来,没错,她不能急,也不能气,因为她不相信,她抽着气儿,眼泪虽已经止不住往下掉,却镇定问着那军长,“你且慢慢说。你姓甚名谁,为何大军派你回来,又为何一回来直奔了我这紫露院里来报军情?”那人方将名讳报上, “小人姓胡,是太子军中校尉。养心殿那边已经另有将军去报了。”
德玉终是也坐不住了,声音里几分嘶哑,“太子哥哥…真的…”
一旁婢子和内侍们听得公主的声音, 也陪着哭了起来, 起始只是低声咽呜, 后却更是惨烈起来。一屋子的嘤啼之声, 如同止不住的溪水,奔赴江海而去。众人正是无主之时,却听得娘娘清淡一声。
“都先别哭了。”
长卿起了身来,淡淡与众人道,“除非程大将军回来, 亲口告诉我,其余的话我谁也不信。”她心口似是已经麻痹了,头脑却已然清清静静,正如她所说的,她不信,谁也不信。
舒嬷嬷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扶人, “娘娘,您当心。”眼下正是要紧的月份, 若是被这消息惊得小产,怕是母子都要遭一翻险难的…舒嬷嬷忙将人扶着,回去了公主的厢房, 许太医还没走,便被舒嬷嬷请回来了,帮着娘娘再请一回脉象。
舒嬷嬷却见得娘娘一句话也不肯说了,忙又劝着, “娘娘您跟奴婢说说话吧,您别吓奴婢…”
德玉却没急着跟着进来,而是失魂落魄在雪地里也站了好一会儿,方才缓缓推开了屋门。舒嬷嬷见得德玉进来,忙凑来:“公主,可帮着劝劝娘娘吧。奴婢担心着她这身子受不住。”
德玉方坐来床边上,拉起来她的手,“好嫂嫂,你别伤心…”
长卿方才已然没了知觉,听得这声嫂嫂,瞬间心如溃堤,怔怔望着眼前德玉道,“殿下定不会就这么走的,他怎么可能扔下我…”她记得的,上辈子就算是死了也要拉着她一同陪葬的不是么?她说着便又笑了起来,“他才不会放过我。逃去了江南都要被他捉回来,改名换姓都骗不过他,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我了,定是要缠我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