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下午,殿下和刘大人在庄园里议事,她路过书房门外的时候都听到了。
去年江南水灾,死了好多百姓,江镇与朝廷的书信中却只字未提那些人命,反倒说成自己修筑靖州堤坝有功,为民造了福。可刘大人都看过了,那靖州堤坝偷工减料,根本挡不了水灾,今年若再大雨,不知又有多少百姓要受难。
长卿只觉得,比起那些受灾百姓的血,他这点儿血,还有些不解恨了。
虽说是不怕,她的脚步却不自觉地往门边靠了靠。门外跪着的姨娘一眼望见江大人倒在地上,还有那些血,哭得如同鬼嚎…
大夫人却几分镇定,从地上起了身,缓缓进来了屋子,朝着江镇的方向走了过去。
长卿对大夫人还存着几分敬意,见大夫人脚步踉跄,忙扶着她走了两步。到了那摊血渍前面,却见得大夫人将江镇扶了起来,靠在自己肩头,“郎君怎不与妾身说一声,好让妾身陪您上路。”
长卿听着大夫人要寻短见的意思,还想劝声蝼蚁尚且偷生。却见大夫人从袖口里寒光一闪,一把刀光朝着她挥了过来。“你也得给郎君陪葬!”
长卿那一瞬只觉得自己身上哪儿该也要同江大人一般流血了,手腕儿上却是一疼,她整个人被殿下一把提了开来。殿下长剑出鞘,直抹了大夫人的脖子。大夫人便睁圆了眼,倒去了江镇的胸膛上…
长卿惊魂未定,肩头却被殿下捂得生生直疼,殿下长眸里几丝狠辣,冲着她吼着,“恻隐于她,你是傻么?”
“……”长卿不敢说话,却被殿下一把抱进了怀里,像是捂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似的。
半晌殿下也没将她放开,长卿这才在殿下耳边轻声道,“江夫人是故意寻死的,殿下。”
凌墨被她一提点,竟是有些恍然了…他方才手中持着剑,那江夫人不过一介女流,与这丫头一样拿着刀也不会杀人,不过是想来让他与她一个痛快的了结…
**
入了夜,杭州城里起了小雨。没多久,雨停了,又起了大雾…
城门紧闭,淮南王的人依旧在清理禁卫军和江南总督残余。百姓不敢出门,街道上也空空荡荡。
总督府里,长卿被殿下安顿在了客院的厢房里,屋子里几分潮湿的气息,恍惚之间有些像血腥的气味儿。屋子外头还有淮南王的侍卫守着,她便更多了几分不自在。
她躺在床上却好些时候都没睡着,白日里那些身影还在眼前晃着,不知过了多久,方才浅浅入了梦。
一觉睡到天明,却发现床边脚下空空荡荡,这几日来殿下都在她床下打地铺,昨日夜里好似整夜未归。
早起,明英给她送了粥食和汤药来。
吃好了,却听得门外一阵嘈杂。她出来望了望,便见淮南王的侍卫带着一个人入了客院…
长卿见得来人,心里便一阵欢喜,直跑去了那人身边,“先生怎么也来了?”
云鹤被江弘关在府中数日,今日一早才被淮南王的人搜救了出来,被送来了客院,临时修养。外头的事情,他还未听说,可见得这丫头活生生立在眼前,眼眶一晃便全湿了,“我乖侄女儿还活着…”
长卿怔了一怔,这才想起早前的传闻,云先生怕是都以为她和太子一同亡故了。她忙笑了笑,给先生递上了自己的娟帕,“先生你别这样,弄得好像我欺负你了…”
云鹤听得一旁护送的几个侍卫偷笑,忙接来长卿手里的娟帕,擦干了眼泪,“走,跟先生回青莲居。”
长卿正觉得这总督府里住得不安稳,一口答应了下来。
一旁明英却几分紧张,“姑娘,殿下回来若见不着姑娘…怕是会恼…”
长卿倒也很为明英着想,“你便告诉他,这里住着不舒服,血腥味儿重。我与先生回青莲居了。”
“……”明英不敢怠慢,“明英随着姑娘去,照看姑娘。”
长卿自知道,有十三司的人在,她定也是躲不掉的,便也没为难明英。然后她回了屋子,卷着这几日一直垫着身下那张小羊绒毯子,方才与云先生一同出了府邸,往青莲居里去。
长卿也是出来了总督府,方才知道,杭州城里百姓还不太敢走动,昨日一番战乱,眼前全是萧条。一路多是淮南王的兵士在巡逻。好在长卿身边有明英跟着,跟淮南王的人打了几个照面,她和先生方才安安稳稳回来了青莲居小宅。
连日来颠簸在外,回到自己的小屋里,长卿有些放松了下来。窗外西湖上还泛着一层薄雾,到了午时薄雾方才缓缓散开。
长卿有些饿了,方才从屋子里出来,准备去厨房准备午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