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偱司统领带人查案的当口,舰船日夜不歇火速抵达大周国土,陆家的商队改水路为陆路,分批次将上千斤上乘鸭绒运回各大商号分部,用来加工出口其他国家。
路边的茶摊,陆漾赶路累了坐下来喝杯茶,茶是粗茶,没多少回甘,只是单纯解渴。
天热,头顶好似顶着大火炉,晒得人们嘴皮发干,起皮。
陆漾年少没少带商队奔走四方,看着文弱,身子骨比一般人还要好些,却是苦了十六年第一次出远门的不脱鸭鸭国小公主。
“热死了热死了,你们周人竟然过着这样水深火热的生活……”天真的小公主昨儿才见识过一场暴雨,今儿又被大太阳晒得头晕脑胀。
陆少主茶杯挨着唇边,幸灾乐祸:“都说不要你跟了,你偏要来,在鸭鸭国当你的公主不好吗?每天有鸭肉吃,无聊了还能和鸭子说会话,实在不行,还有俊美的儿郎供你赏玩,和我受这罪做甚?真是想不开。”
“有鸭肉吃,和鸭子说话,有俊美的儿郎陪玩是很让人羡慕的事吗?我才不要过那样的生活。”
“羡慕倒是不让人羡慕,可傻乎乎的,不用操心好多事,吃饱了睡,睡醒了玩,也挺好的。”
“喂!我看你是鸭鸭国的贵人才不打你的!”
“……”
看她气得握紧拳头,陆漾及时收嘴:“给公主拿份驱蚊醒脑香包来。”
“是,少主。”
“这就是驱蚊香包?真好看。”小公主爱不释手:“你们周人的刺绣工艺真好,我和你出来果然没错,在皇庭可见不着这些有趣的。”
她兴冲冲学着陆漾的样子佩戴在腰间,小胸脯鼓鼓的,梳着异国的发型,金发碧眼,一看便知不是土生土长的周人。
“先前那话我是故意埋汰你,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你跟着我,我是出门做正正经经的生意,回来身边带个没长成的姑娘,你让我姐姐见了如何想?
“我是半点都不想她误会我对她的心,所以到了洛阳,你一定要和我避嫌,无事不要往我身边凑。”
不脱颜穆尔还是头回听人把“走开,我嫌弃你”说得如此深情优雅,她撇撇嘴:“你姐姐是谁?”
“是我妻子。”
“妻子就妻子,喊什么姐姐?”
“这你就不懂了,这是爱称。出门一趟我日夜思念她,你没有喜欢的人,大概是不懂的。”
“你怎么知道我没喜欢的人?兴许这趟出来就有了呢。”
“那也不关我的事。”
小公主咬咬牙:“祭司说了,我会碰见我的命定情人,我的命定情人不是你,这真是太好了。”
“……”
陆漾仰头喝完碗里的粗茶:“你说的不错,简直谢天谢地,起来,赶路了。”。
“你们不能判我,我是鲁阳公幼子,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薛服,你强占人。妻,逼死吴家夫妇,行径残暴,连三岁小儿都不放过,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想抵赖?”
“统领大人,就是他,他是杀人凶手!”
沈不平跪在堂下为惨死的好友仗义执言:“他掳走吴氏那晚,更夫是亲眼所见,安宁堂的大夫也能作见证,还有我,我这儿有吴移亲笔书信。
“吴移生性胆小懦弱,妻子受辱,他不愿张扬,想远走避祸,写信求问我可否为他提供容身之所,我应了。
“可收到信的第三天,我迟迟没等来他一家三口,我放心不下,想亲自去接他,结果……结果薛服这个畜生……”
惊堂木拍下。
公堂为之肃静。
“更夫,本官问你,你是否亲眼所见?”
更衣穿着旧衣衫,身子佝偻,说话不利索:“小民、小民……”
“死打更的,你最好想清楚再说!”
“让他闭嘴。”
“是!大人!”
崔莹拿起抹布堵住薛四郎的嘴,薛四郎气得翻白眼。
“小民,小民不知道,小民不知道啊大人!”
沈不平愤然起身:“我吴兄弟尸骨未寒,你怎么能睁眼说瞎话?是你偷偷告诉我,你看见了,你看见薛服对吴氏的暴行,你对他恨之入骨,但惧怕鲁阳公府的权势……”
说到这他忽然住口,痛心疾首。
更夫愧疚难当,掩面不敢看他:“沈、沈秀才,你就当我是说胡话,大人,小民看错了,小民真的看错了!”
“大人,小民只知吴家小儿溺水,不知内里情由,还请大人放小民回家,求求大人了!”
安宁堂的大夫接连叩首。
两个人证当堂悔供,案子只能容后再议,薛四郎暂且收押镇偱司大牢,走前朝桃鸢得意一笑。
“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
宋拂月气得牙痒,恨不能把薛四郎当场大卸八块。
崔莹也气。
好不容易等到沈不平醒来可指认杀人凶手,好不容易找到藏匿的两位人证,原本情况好好的,现在又被薛服逃过这一关。
“你们气什么?”
桃鸢一身大红袍气定神闲地从高位走下来:“为官办案正是如此,黑黑白白,一时难分。民不与官斗,这是流传多少年的话,他们畏惧,是我们工作做得还不够好。”
她眉目冷清,说出的话却给人满满的信服感,冷着一张脸,看着也比其他人靠谱,有安全感。
“薛家出手了,你们去把两位证人的后顾之忧解了。”
“大人,怎么解?”
“快刀斩乱麻。”她解下腰间尚方宝剑扔给崔莹:“天子剑开路,谁不服砍谁,出了事,本官一力承担。”
宋拂月看傻眼:“统领大人,这也、这也太乱来了。”
鲁阳公到底是大周一等公,陛下见了也得看在他家的功劳给三分掩面,您说砍就砍,不合适罢?
崔玥抱剑的手发抖:“真的砍啊?”
她表情滑稽有趣,桃鸢轻笑:“你在崔家连借势的道理都没学会吗?镇偱司是为百姓做事的司法机构,薛服的事拖得越久,百姓越不能信任我等。
“鲁阳公举止有失妥当,现在人证以及人证的家眷受到性命的威胁,身为镇偱司副使,你该不该挺身而出?还是说你崔莹,也怕了那些蝇营狗苟,不敢为民请命?”
激将法好用,崔莹二话不说出了镇偱司大门,走出十步杀一人的凛冽威风。
“拂月,你也去。”
“是!统领大人!”
桃鸢坐回案前翻看从大理寺调来的卷宗,短短半个时辰,看出不少冤案。
士庶有别,所以士族猖狂。
周律说到底偏向的还是旧世家,真正留给平民的自由土壤,少之又少。
“大人!”
“进来。”
“回禀大人,又有来状告薛服的苦主!”
镇偱司统领低垂的头慢慢抬起,冷峻逼人的面孔露出淡淡的笑:“来得正好。”。
“都打点好了?”
“打点好了,国公。”
鲁阳公胸有成竹抚须:“一介女子,能成什么事?陛下委实走了一招昏棋,以为背靠陆家老夫就不敢动她,荒谬。老夫提刀杀人时,姓桃的还在她娘肚子里,跟我斗?想也别想!”
“国公英明。”
薛三郎惦记仍在镇偱司大牢收押的幼弟:“爹,四郎那边我想去看看。”
说到这鲁阳公火气冒出来:“你以为爹不想去?统领大人风头正盛,且让她威风一会!”
说来说去,还是桃鸢态度强硬,不允许薛家人探监,她要让薛服知道“怕”字怎么写。
官服对待疑犯的手段薛三郎早有耳闻,薛家四子,他与这个弟弟最是臭味相投,急道:“爹的面子她也不给?”
鲁阳公大为光火:“早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