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秋张开口,努力压着呼吸,想给符晓打电话。
看到漆黑一片的屏幕,她突然想起来手机还没有充进去电。
韩秋虚扶了一下路边修剪整齐的灌木,转身往出跑。
三十九度的天,只是站着不动就能出一身汗,更遑论其他。
韩秋快步走近手机专卖店的时候,里面静了至少五六秒才有人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说:“您想看手机吗?”
韩秋脸上的汗顺着下巴滚下来。她随手指了一款,把自己的手机递出去说:“帮我把卡换上去。”
五分钟后,韩秋拨通了符晓的电话。
刻意从侧门出来,刚刚坐上出租的符晓一动不动地看了屏幕几秒,用力按下静音。
司机在前面问:“女士你好,咱去哪儿啊?”
符晓习惯性报了韩秋的住处。猛地反应过来,她狠狠咬了一下牙,说:“学府春天。”
符晓父母的住处。
别说韩秋,和她认识十几年的慕青临都不知道。
————
韩秋开着车往回走,她的手机连了车载蓝牙,一遍接着一遍拨符晓的电话。
她以前开车从来不会这么分心,也不太抢道。
今天,她把能犯的错误全犯了,还是找不到符晓。
韩秋在家里转了一圈,匆忙往符晓的住处跑。
门后安安静静的,甚至能听见门铃回荡的声响。
对门,准备下楼遛狗的阿姨看见韩秋,好意提醒,“这家人好几天没回来了。”
韩秋攥着车钥匙喘气,许久才迟钝地“嗯”了一声,说:“谢谢。”
阿姨说:“这有啥的。你着急了就打电话么,这家人好像在电视台工作,经常大半夜才回来。”
韩秋说:“好。”
语毕,韩秋低下头,口袋里本来就只有虚电的新手机正在提示低电。
“电梯来了。”阿姨在电梯口喊。
韩秋抬头看过去,却没有发出声音。她站在符晓门口,拿出手机想给周意或者慕青临打个电话,问一问她们知不知道符晓可能会在哪儿。
看到空空如也的通讯录,韩秋悬空已久的心脏砸在地上。
她脑子里就记了符晓一个人的电话,其他人的,没有手机帮助,她就只能记起开头的那个“1”。
韩秋按灭手机,去了省台。门岗说慕青临外出了,下午没在单位。
她又去了“这座城”。李措说:“最近这批咖啡豆有问题,老板亲自跑去理论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韩秋把所有知道的,和符晓有关的地方找遍了,全都没有,最后抱着一丝希望来了六路派出所。
她把车停在路对面,看着刚刚出警回来的符辉,没有下去。
前天在床上,符晓母亲邓歆华的电话一打过来,她连握在她身上的手都要收回去,才敢按下接听。
她应该还不希望她们的关系被家里人知道。
韩秋坐在车里,眼睛被斜进来的夕阳刺得酸痛难忍,但她没有躲开,一直盯着那个方向,盯到天黑下去,才掉头回了家。
家里一片冷清。
韩秋给手机充上电,坐在一边安静地等着。
从小到大,她住最大的房子,穿最贵的衣服,上最好的学校,看起来应有尽有,其实没有一样东西是她真正想要。
她想和过世的母亲一样,追着自由走,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可她们好像都不那么幸运,一个早早病故,一个背了一条人命。
那天早上回到家,韩云谏打她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看不清自己的身份?”
“自由?”
“你们生来就和这么奢侈的东西无缘!”
“你们可以借韩家的光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做任何想做的事,但不管你们的心有多野,走得有多远,最终还是要回来这里,扮演好你们该扮演的角色。”
“韩秋,这是你的命,你要认。”
韩秋坐在沙发上,弓着身,头几乎低过膝弯。
今天,韩云谏又说了,“韩秋,回来了就回家。”
她哪儿还有家?
她还想着能和符晓有个家,帮她养孩子,也养她。
所以认命啊……
那不可能。
可是韩云谏走之前开出的条件真的很诱人。
“回家,我就让你去见你爷爷。”
“你应该记得,今天是他的忌日。”
韩秋埋着头,背上看不见的陈年旧伤又开始疼了,连皮带骨,疼得她冷汗一阵接着一阵往出冒。
即使这样,她也还是不想认命,不想接受那个诱人的条件。
她想听爷爷的话,去喜欢的地方,喜欢值得的人。
“爷爷……您别怪我……”
韩秋从沙发上滑下来,找出茶几抽屉里被符晓没收的烟,抖着手试了好几次才终于点燃一根。
烟受了潮,很呛。
韩秋剧烈咳嗽几声,拿起手机再一次拨通了符晓的电话。
————
学府春天。
符晓吃完饭就一直在阳台的躺椅上坐着。
邓歆华和符臻德锻炼回来看到,交换了个眼神,后者回房,前者来了阳台。
“小小。”
符晓愣了一下,坐起来说:“妈。”
邓歆华在符晓旁边坐下,问她,“有心事?”
符晓笑了笑,问:“很明显?”
邓歆华说:“你长这么大,妈第一次见你一言不发坐这么长时间。”
“是吗?”符晓的声音很淡,和看向远方的视线一样。
邓歆华欲言又止片刻,还是没忍住问:“感情上的事?”
符晓顿了几秒,说:“是。”
邓歆华下意识以为和董诩有关,她心疼地握着符晓的手,说:“小小,你一向心宽,过去就过去了,早早抬起头往前看吧。”
符晓不想让邓歆华操心,暂时忽略胸腔里乱七八糟的情绪,笑道:“您放心吧,我早就不把董诩当人看了。”
邓歆华拍拍她的手背,也笑了,“那就好。以后没事了常回家,爸妈身体还不错,有的是精力帮你养孩子。”
养孩子……
韩秋说她会尽力。
符晓沉默了一晚上的心脏忽然被刺痛惊醒,她受不了,匆匆站起来往出走。
进去客厅之前又突然停住,背对邓歆华站了很久,才回头看着她,“妈,您害怕人言可畏吗?”
邓歆华微怔,很快笑了起来,“只要是你觉得对的,妈就不怕,你爸也一样。”
符晓轻快地笑了几声,眼底发红,“那我喜欢了个女人,想和她一起养肚子里这个小家伙的那种喜欢。”
————
次日上班,坐在符晓斜对面的安翔嘴巴就没闭上过。
坚持到中午,他终于忍不住问:“符晓姐,你昨天晚上干嘛去了?黑眼圈都快赶上熊猫了。”
符晓抬头,面无表情地说:“手上还有什么活,全给我。”
“啊?”安翔呆滞两秒,火速带着电脑往她那边跑。
心里有事,效率奇高。
这个定律不管放哪儿都对符晓适用。
她从早上来到现在,仅仅三个小时,就已经写完了两篇稿,剪了一个短片,还在微博上发了一篇原创,现在实在找不活儿可以干。
可是一闲下来,她就会不受控制地去看手机。
昨晚,她给手机充着电让韩秋打。
她打了一夜,她就坐在桌边看了一夜,也不知道到底在折磨谁。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电话停了,她又不自觉去等,是谁犯贱就变得一清二楚。
“叮!”
微信提示音忽然响起。
符晓敲在键盘上的手剧烈抖动。
她用力握了一下手,强迫自己镇定地去拿手机。
“……”
是慕青临的微信:【来下我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