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_作者:一天八杯水(297)

  莲升收手,她知晓天地画卷的厉害,却还是在引玉收卷时,拨开对方额前坠子,朝其眉心点去。

  她稍稍一试,见无甚异样,才说:“我若叫你吐出来,你吐不吐得?平日怎不见你这么馋。”

  引玉佯装困惑地“嗯”了一声,眼珠一转,睨着身边人那暗沉沉的花钿,说:“我平日不馋?这话可不能说啊,莲升。”

  莲升不语。

  引玉凑过去,噙住莲升的下唇,刻意弄出声响。

  她眼波一抬,看那花钿变艳了,才分开些许,笑着说:“役钉的苦我是吃够了,但对于另外一物,我却是贪心不足,你猜猜是什么。”

  莲升的花钿色若浸血,她面色不改地抬手,指腹抹向引玉唇上湿痕,说:“我同你说役钉,你和我说欲。”

  “怪谁呢。”引玉笑了。

  袖袋中,耳报神一声不吭,只是暗暗翻了个白眼。它什么都看不着,不出声是怕扰着这两人,没想到这两人说着说着,竟说起了一些别人听不得的话。

  它忍不住咳了一声,好像痰卡嗓子眼了,偏偏它是只木人,哪里有什么嗓子眼,说:“作甚黏黏腻腻的,好在我老人家身子倍棒,不然迟早有一日要被你们齁出病。”

  莲升心上有欲,她的欲壑才是无底洞,深壑一敞,便合不上了。

  她睨向引玉额角,淡声说:“说燥了,还是方才累的?额上全是汗了。”

  “那要不替我擦一擦?”引玉随手将合好的画卷抛出,画卷散作墨气,徐徐汇到她灵台中。

  她太久没有像这般使驭画卷,如今只稍稍费了些劲,便好似长途跋涉,累得话都说不稳,流汗也应当。

  莲升捏起朱红袖口,还真往引玉额角上一按。随之,她朝骰子那处扇去一掌,将飞旋的尘沙拍散,说:“去看看。”

  引玉心还未定,一听这话更是怦怦直跳。

  急旋的尘沙被莲升拍出的气劲掀开,裂骰躺在泥地上,因太过残破,叫人险些认不出来。

  骰中原有一方天地,此番骰子一裂,里边的藏物自然全都滚了出来。

  有龙娉蜕下的蛇皮,有不知何物的一截白骨,有腐烂的生肉,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凡间器物,还有……

  人。

  薛问雪和阮桃还真被困在骰中,僵亦然。

  薛问雪失去意识,周身全是伤痕,一身整洁的长袍变作褴褛,而阮桃穿的虽是真身幻化的法衣,却也好不到哪去。

  僵本就裹在白麻布中,乍一看似乎未受到什么伤害。

  但还多了一人。

  引玉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抖,心已快跳出喉头,踏过去的步子却不由得放慢。

  她想知道那是不是归月,又生怕不是归月,那猫儿在外流落太久,受了太多的苦难。

  天色明亮,地上躺着的人是银发黑裙,一张脸……

  被头发蒙起来了。

  莲升走了过去,在引玉之前拨开了此人脸上的发。

  良久,她才抬头看向引玉,说:“是她。”

  引玉施术将薛问雪、阮桃和那只僵齐齐扶起,令他们挨在树边,这才提裙蹲到归月身侧。

  这乌云踏雪的小猫长了一副机灵的相貌,尤其是睁着眼时,一对猫儿眼甚是灵动,看起来像是不安分,且点子还极多的。

  偏偏归月是看心绪行事的性子,要是没有兴致,那可就安分得比天石还厉害,那叫一个一动不动。

  是银发黑裙不错,眼也是这眼,鼻也小巧秀气,睡着时唇会微微抿起,似乎有些倔强。

  引玉这才伸手,指腹往归月眉心点去,试了归月的灵台。

  灵台枯竭,灵力所余不多,真身仍是仙体,却是千疮百孔,应当是一动就会痛的。

  当时扪天都的妖气,果然不是出自归月,而是龙娉!

  龙娉满嘴谎言,所谓的“丢”,怕不就是把归月丢在十二面骰中,随时拿出来用。

  不过,也不枉她们辛苦一遭追到此地。

  相比之下,薛问雪和阮桃的伤已不算重,他们不过是皮肉之伤。

  引玉再一探,好在归月的伤不比林醉影重,醉影可是连魂都到了将散不散的境地。

  “是因为反复被噬灵、夺舍,她的灵台才亏残至此。”她蓦地收手。

  莲升也伸手试探,眉头紧锁着道:“这伤不难养,过段时日必能好得完完全全。”

  “也好。”引玉呵出堵在喉头的那口气。

  薛问雪一个激灵便睁了眼,但眸光定定的,像是傻了。

  引玉当即明白,这定是和龙娉对视过的缘故,她只记着龙娉身负重伤,却忘了龙娉有一双能蛊惑人的眼。

  “蛇皮。”莲升出声。

  引玉欲言又止,心道幸好中了这摄魂术的不是她。

  地上从十二面骰里掉出来的蛇皮不算“新鲜”,也不知救不救得薛问雪。

  莲升不假思索地取出那只从枉死城里带出来的木匣,指尖勾出丁点龙娉蜕下的皮,一声不吭地往薛问雪嘴里塞。

  薛问雪双眼无光,却下意识咀嚼了几下,咽下后又是一个激灵,终于醒了神。

  他未留意身侧是谁,飞快地召出了本命剑,扭头时才猛一懈力,说:“仙、仙姑?”

  “你中了摄魂术,替你解了。”引玉半遮半掩地说。

  薛问雪这才发觉,他嘴里有一股味,吃起来有些反胃。他不由得侧身,干呕了数下,可惜什么也吐不出。

  “是解那摄魂术的药,万不会害你。”莲升神情自若。

  薛问雪自然是信的,拱手说:“多谢仙姑!”

  “你速将阮桃唤醒。”引玉摸着归月的额,少顷转起手腕。

  她又分出灵力,探入归月灵台,欲将归月混沌的神识梳理一通。

  薛问雪颔首,立刻掐出法诀,掌心朝着阮桃眉心贴去。

  好在阮桃伤势不重,不过是撞到头晕了过去,不过她睁眼时,同样是懵懂无神,和方才的薛问雪无甚两样。

  “仙姑,她是不是也中了那摄魂术?”薛问雪诧异。

  莲升早分好了蛇皮,还放好了木匣。

  闻言,她两指捻了点儿东西,往阮桃唇间挤去,说:“无妨,此术好破。”

  阮桃惶恐醒来,匆忙看向别处,生怕蛇妖忽然出现。

  她目光刚从僵上擦过,猝不及防地看见了一银发黑裙的人。

  银发如瀑,又像白日里的星河。

  阮桃愣住,双臂往前一支,颤巍巍往前爬了两步,抖得口齿不清:“是猫儿,是不是?”

  作者有话说:

  =3=

 

第148章

  在这慧水赤山, 银发黑裙的应当不少,可足踝上系着铃铛的,怕只有归月一人。

  引玉分不出心,还在为归月梳理神识, 独莲升应了一声“是”。

  到底多少年了, 阮桃数完手指头还不够, 还得把头发丝也扯下来数。

  那年在祥乐寺,那乌云踏雪的猫常围着她动不得的树身玩耍, 也会变出人身给她看,时日虽久, 可记忆犹新, 那猫可不就是这个模样么!

  至今已找了好长一段路, 一路磕磕碰碰,好几次她差点想放声大哭, 所幸还是找着了。

  薛问雪朝远处那银发人看去一眼, 看不出对方是人是妖,那气息太过寡淡, 说妖不像妖,说人又非人,仙么……

  仙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薛问雪不解,他只依稀知道,两位仙姑是寻人不假,却不清楚对方的身份, 难不成也是仙?

  他见阮桃神志已清,便及时收手, 转而朝僵的眉心点去。

  实话说, 薛问雪并不想在一只僵身上耗费灵力, 但想到这只僵到今为止还未做过恶,便还是将它唤醒了。

  僵睁眼时,别的什么都不做,光是扭头找阮桃所在。

  它一双眼就跟挂在了阮桃的身上,可阮桃正在窸窸窣窣往引玉那边爬。

  薛问雪看了远处的银发人,又看向这僵,也不知这一“人”一僵像在哪里,能叫阮桃以僵代人。

  偏偏这僵神识残损,自身似乎不懂悲欢,心绪全照着阮桃,阮桃笑,它便喜,阮桃悲,它便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