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去看顾长宁,眼泪一下滚了下来, 膝盖弯着跪了下去:“老师……”
是她做错了, 是她毁了老师的一切。
顾长宁肩膀颤动着低声笑出来, 抬手抚上夏长情的头发。
眼睛酸涩得泛红, 她深吸了一口气, 身侧的手倏地攥紧,五根看不见的傀线瞬间绷紧,水柱中的鬼影闪动了一下, 血雾散开再聚拢, 眨眼的功夫来到顾长宁身旁。
顾长宁垂眸, 淡声道:“杀了她,把那只鬼抓过来。”
戾气缠身的恶鬼偏头看她,没有动。
顾长宁扯了扯唇:“去。”
到现在, 养了二十多年,还是不够听话。
血色席卷而来,桑景眯了一下眼睛,手中的无常通缉令陡然化作鬼气森森的勾魂锁。
手腕翻转甩出勾魂锁,冲过来的恶鬼被打中了,周身的戾气都散开了些,露出原本的鬼相。
她的模样并不血腥,甚至可以说十分白净,如果不是这些缠在她魂魄上的戾气,她会是一只被养得很好的鬼。
桑景看着那张脸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
随后耳边传来一声难耐的喘息,桑景快速看了一眼,发现谢遇身上的戾气竟然也开始躁动起来。
而那只恶鬼身上的戾气仿佛感应到了谢遇的存在,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几十张符箓飞出,淡色的金光挡住了那些戾气,符箓也开始迅速燃烧起来。
察觉到桑景频频看过来的动作,谢遇忍着魂魄撕扯的痛楚低声说:“不用担心,我没事的。”
“你知道我做这些用了多少年吗?”顾长宁忽然开了口。
“为了找到一个能够和我一体双魂相配的身体,我用了八年,终于找到了谢瑜,可她天生命弱,活着都是一件难事,我不得不想办法让她活下来,于是又花了几年的时间找到一个世间少有的富贵命格,怎么就这么巧,谢瑜,谢遇,你看名字都这么相似,生辰八字还恰恰满足互换命格,这似乎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结果。”
“我耐心等你们长大,一切都和我想的那样进行着,三年前,我开始为你们换命格,只这一步就用了三年,好在成功了。谢遇,你知道吗,你这一生本该顺遂无忧富贵长寿,但这些从你到谢家,就注定要被别人夺走。”
顾长宁说这番话就是想勾起谢遇心底的怨恨,让她魂魄中的戾气受到影响,滋生壮大。
可当她看到谢遇眼底平静的情绪,她皱起了眉。
谢遇只是被戾气搞得有些难受,但还有理智。
她听着那些话,回了她一句:“哦,谢谢啊。”
顾长宁:“……”
谢谢?谢谢!???她在谢什么?她都死了,被害死了,所拥有的一切都给了别人,她以为的家人就是害死她的凶手,她不怨不恨,还谢谢!??
夏长情也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谢遇。
桑景没忍住笑出了声,还好她之前和谢遇提前说过了,不然恐怕她的表情也要绷不住。
顾长宁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有些晕,夏长情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四周传来混乱的脚步声。
魏轻云和花长歌带着人过来了。
魏轻云看了一眼揽月台上的情况,沉声对身后的特调组成员说:“开阵。”
特调组行动很快,没一会儿就用小旗子将揽月台围了一圈,每枚旗子上都挂了五枚天师花钱,以旗子尖端扎破指尖,玄师精血顺着落在天师花钱还有旗子上的符咒上。
所有人动作一致地掐出手诀盘腿而坐,口中念着咒语。
合众人之力开出天地为局,是一种比天罗地网更加霸道的困阵,不论人鬼,只进不出。
花长歌吩咐玄门的人配合特调组行事,长腿一迈就要进去,魏轻云一把拉住她。
花长歌垂眸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冷声道:“放手。”
魏轻云这次没放,语气严肃:“你在外面等着,就别进去了。”
花长歌抿了抿唇,用力挣开她的手,没有犹豫地踏上揽月台。
魏轻云叹了一声紧跟上去。
看到夏长情搀扶着的年轻女人,魏轻云眼里盛满了失望,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难过,身体在发抖。
转眼再看到被戾气缠身的恶鬼纠缠的桑景和谢遇,魏轻云的符也飞了过去。
她站到了曾经尊敬的老师和疼爱的师妹对面。
花长歌目光落在夏长情身边人身上,指节用力攥到发白。
她天生适合学灵医术,对于魂魄的感知能力十分敏感,现在开了阴眼,她看到一个躯壳里挤着两个灵魂,外来的灵魂霸道强横压迫着原本的灵魂,而那具身体原本的魂魄上满是灵医术留下的痕迹,为了能让另一个灵魂挤进来,有人在那原本的灵魂上动了百刀千刀,怕她反抗挣扎直接削去灵魂的手脚。
怎么能有人心狠残忍到这种地步,而那些灵医术的痕迹处处都有她的手法,即使不是她做的,花长歌也觉得心口有些疼,她抬手捂着弯了腰。
夏长情看到魏轻云和花长歌过来,脸上表情从怔愣瞬间变为愤怒。
看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做戏,她们之前都是在做戏!
“魏轻云!花长歌!你们……你们……”夏长情脸色通红,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指责她们的话来。
说什么,说她们胳膊肘往外拐去帮桑景,说她们早就怀疑了她和老师还要惺惺作态地演戏……
魏轻云眉眼低沉:“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你也知道自己做的都是什么烂事!你也知道自己是在助纣为虐,你也知道你们是在伤天害理!”
顾长宁哼了一声笑,看着魏轻云不咸不淡地开口:“轻云,你真是最像我的那一个。”
像那个在学堂里的顾长宁。
魏轻云眼圈红着,咬牙反驳:“不,我才不像你,假仁假义虚伪至极!让我恶心!”
夏长情出声维护:“魏轻云!你怎么能这么说老师!”
魏轻云瞪着夏长情,恨不得把她拽过来踹个半死,再看看那脑子是不是被狗吃了,还是被灌了什么迷魂药了,什么话都敢听,什么事都敢做。
就她们干的这些事,到了下面少不了酷刑。
顾长宁不甘心啊,她做了万全的准备,谋划了这么多年,一步步走过来,为什么在最后即将成功的时候告诉她,她做不成了,她升不了十钱了。
早在决定做这些事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的结果,大概就是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面对近在眼前的十钱,她却因为生病而就此止步九钱,伸一伸手就拥有的东西,因为一场病永远得不到了。
既然破釜沉舟都不得,那就让这些碍事的人陪葬吧。
顾长宁眼神阴翳地盯着桑景,指间转着一把刀,寒光闪过眼底,刀锋划开掌心。
这是在夏长情意料之外的,她紧张地看着顾长宁:“老师……”
顾长宁已经听不见这些声音了,她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字。
死。
愤怒,怨恨,不甘交织在一起冲撞她的心口,顾长宁的眼底慢慢溢出血色。
魏轻云脸色突变:“不好,她要化为厉鬼了。”
桑景看向地面的血迹,四周水柱中的阴气开始狂热地躁动起来,越也来越多的阴气顺着地下水道向揽月台涌来,即使是开了阴眼,浓重的阴气也修炼遮掩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