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枝带着笑抬手向面前的人和鬼打招呼:“你们好。”
其实不用桑景介绍, 她也认识这几个, 谢遇就不用说了,桑辞新和桑辞岁早在二十多年前她就见过了,难得的一体双魂, 如果不是她们手快,捡到桑景的应该就是她和闻又了。
桑辞新怔愣地看着纪枝,心底翻起浪涛。
她也是鬼师,她当然熟悉纪枝这个名字,不过眼前这个会是她想的那个纪枝吗?
纪枝伸手把另一扇门打开:“进来坐吧。”
店里灯火通明,香火味很重,柜台旁还站着一只鬼,身高腿长,黑色长风衣清冷矜贵,衣带半解还没来得及脱,臂弯还搭了另一件,似乎是情侣款。
她手里拿着一本像账单一样的东西,正低眉看着。
后进门的桑辞岁看到她一瞬间头皮发麻,在巷子里感受到的危险气息就是从这只鬼身上散发出来的。
闻又合上手上的生死簿,抬眼扫了一圈,视线落在戾气缠身的鬼身上。
桑景看得眉心一跳,师娘也是鬼官,她看到岁妈妈,会不会直接给带下去了。
两步过来挡住在她们中间,桑景对闻又笑了一下打招呼:“师娘好。”
小心思太明显,闻又勾了勾唇角:“嗯。”
看到闻又在店里,桑景并不意外,但她没有看到本该在店里的黑无常。
桑景紧张地舔了舔唇,然后装作不经意地问:“怎么没看到黑姐?今晚不该她值班吗?”
闻又配合她点点头:“是该她,不过这几天有鬼官休假,只有她今年没有假期,就顶上去了。”
桑景手里捏了一把汗,来不及心疼黑无常。
闻又抬眼看她,冷不丁问:“你很紧张?”
“没,没有啊,我去倒水。”
桑景走到一边倒水,闻又看向纪枝,然后挨了一个眼刀。
闻又挑眉回应,回来一趟逗逗怎么了。
长安跟着孟婆天天忙着掉眼泪做汤,不好逗,她就只能逗小桑景了。
桑景拿了杯子和水壶过来,余光看到闻又向桑辞岁走去,一下站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危险,桑辞岁身上的戾气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翻动,隐隐有要向闻又动手的架势。
桑辞岁控制不住,连忙后退两步离闻又远了一点:“抱歉。”
闻又淡声问她:“怎么不过去坐?”
桑辞岁苦涩地笑了一下:“这些东西会伤到她们。”
她也想靠近一些,但她不想伤到她在意的人。
刹那间,店内温度骤降,桑辞岁感觉一道霸道强横的陌生鬼气缠到了自己身上,竟直接将躁动的戾气逼退了回去。
“好了。”
桑辞岁惊愕地抬头,发现那只冷冰冰的鬼已经往沙发去了。
好,好了?
她惊喜地看着自己的手,戾气真的都被压了下去。
“谢,谢谢!”桑辞岁向闻又道谢,然后快步朝桑辞新去。
走到跟前,她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却又在触碰到的前一刻停了下来,最后桑辞新主动拉住了她。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没有受伤。
闻又路过桑景,脚尖碰了碰她的:“傻愣着干什么?”
桑景回过神眨了眨眼睛。
谢遇接过她手里的杯子帮她分开,桑景倒水。
闻又坐到纪枝身边,继续看着手里的生死簿,指尖顺着上面的名字下滑,最后点在了“桑辞新”三个字上面。
生死簿上的名字有三色,金红黑,因果纠缠导致大部分都是杂色,很少有这三色的纯色,金色代表着功德,金色越重,那人的功德就越多,“桑辞新”三个字的金色占比比那一页其她人都要多一些。
纪枝半靠在闻又身上,瞄了一眼生死簿,意味不明地轻哼了一声。
闻又转眸看她,然后继续翻看生死簿。
找到了谢遇。
谢遇的名字在上面几乎是全金色。
“谢遇。”
忽然被点名,谢遇和桑景动作一致地坐直了,然后一起去看出声的闻又,一个比一个紧张。
“顾长宁牵扯到的人和鬼都要经过特调组和酆都决断再定去处,你和桑景却提前定了契约,按规矩,你们之间……”闻又抬手指了指她们之间那根线,说了一句让她们想死的话,“不作数。”
桑景还没反应过来,谢遇已经反驳出去了:“为什么不作数,我们去城隍庙走过流程了,这线还是黑姐给我们系上的。”
桑景看了一眼老师,发现她没说话也没什么反应,脸刷地白了。
好了,现在不用求黑姐了,她和谢遇都是问题。
“黑无常?”闻又翘起腿,“她说的不算。”
谢遇:“……”
桑景:“……”
谢遇还想说什么,桑景拉住她,低声问:“那如果按酆都的安排,谢遇会去哪儿?”
谢遇转头瞪她:“桑景!你敢放我走!”
桑辞新和桑辞岁在一边也看得着急,但闻又能直接压住戾气,还能说“黑无常说的不算”这句话,她的身份恐怕并不简单。
“她是受人所害,可以直接免去轮回过程,喝过孟婆汤直接投胎转世,下一世会收到照拂,安稳顺遂无忧富贵。”
“我不要!”谢遇握紧了桑景的手,魂魄也在害怕得发抖。
她知道如果酆都真是这个意思,她反抗不了,桑景也反抗不了。
桑景抬头去看纪枝,声音有些哽:“老师。”
闻又微不可察地对纪枝挑了下眉。
纪枝也有些意外,桑景竟然会叫自己。
“你以前说过,鬼师养鬼,人鬼皆要自愿,酆都那边也会尊重鬼的意愿,现在我愿意养着谢遇,谢遇也愿意成为我的鬼,酆都是不是该尊重我们的意愿。”
这一刻,桑景觉得自己非常自私,按照酆都的安排,谢遇下一世会过得很好,可她不愿意看着谢遇喝过孟婆汤忘掉所有去转世。
转世之后的谢遇,就不是她的谢遇。
离开桑家后,桑景很少再去揣摩别人的心思,很少利用自己在别人看起来无害的样子去博得同情。
现在她眼睛泛红忍着眼泪看向纪枝,眼底是无助和难过。
纪枝一下就心软,她抬手拍了一下闻又的腿:“都怪你。”
闻又:“……”
她也没想到几句话就给吓哭了啊。
纪枝抽了纸巾递给桑景,桑景接过来擦眼泪,抽抽噎噎的。
谢遇有种感觉桑景是故意的,但这会儿不好问,她正因为桑景刚刚那番话激动。
那就是表白啊!
让闷葫芦说出那样话多难啊。
闻又轻咳了一声,脸色有些冷:“哭什么,又没说分开你们。”
上次输给纪枝不服气,她们又开了一局。
如果告诉桑景她和谢遇要分开,桑景会不会为自己争取。
纪枝压会,闻又压的不会。
输得一败涂地。
纪枝想笑,碍于有外人在,给闻又留点面子,忍住了:“没事啊,你师娘就是吓唬你的,有了这根线,她就是你的鬼,作数的。”
谢遇:“……”
心里猛地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嘀咕,多大的鬼了,吓人玩,差点给她这只鬼吓死。
桑景红着眼睛鼻子看了一眼闻又。
师娘看着一本正经严肃淡然,也怪幼稚的。
闻又不说话了,纪枝伸手戳了戳她,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