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汉家宫_作者:斜月帘栊(111)

  他回过头,一脸无言状,我知道他在犹豫,便咬了牙道:“我知道肯定有办法,只是或许会有悖医理,我不在乎,横竖不过是焚林而猎、涸泽而渔。我回宫再告诉陆先生慢慢调理。你帮我一回。”

  他艰涩地摇摇头:“你……”

  我堵住他的话:“我什么我?我若死了你不是该高兴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这副样子给谁看?还让我巴巴的求你杀了我,孙公子好深的心机,好高的姿态。”

  他哭笑不得:“韩大人的激将法真是别出心裁,我若不按你的意思办,你接下来是不是要用美人计诱卫青,让卫青武力相bī?”

  我混不在意:“你怎么知道?”

  “韩大人为了皇上,什么事都做得出,孙鹤清虽没有韩大人玲珑七窍心,却还不傻。”

  他突然正色道:“韩大人当真要我治病?你现在已如风中残烛,可当真还要耗尽最后一点真元得一时jīng神?”

  我垂了垂眼道:“嗯。”

  他叹道:“罢了。只是,有些事我要jiāo代与你。务必记牢,否则你就真的焚林而猎了。”

  天微微黯淡下去的时候,屋里的青油灯就愈发闪亮,卫青搬了一只浴桶进来,一声不吭的放好了水。

  我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儿,皱着眉有些心虚的问道:“要泡药浴么?”

  他这才过来慢慢帮我去了衣,闷闷的应了声:“嗯。”

  他小心的抱我起来到浴桶边,我看着迷蒙的灯光下黑乎乎的药水,缩了缩脖子,不由得抓着他的胳膊,颤声道:“进去疼不疼?”

  孙鹤清捏着一个布袋子进门:“韩大人死都不怕,还怕疼?”

  卫青低头认真的看了看我,微微一笑:“放心吧,不疼。”我这才松开他展颜轻笑。

  我在里面坐了许久,有些困,不住的打哈欠。

  孙鹤清的舌头越来越毒:“卫青每半个时辰给你熬一次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你倒是娇贵得很。”

  我也笑的很厚脸皮,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娇贵那是自然。你不知道长安城里怎么说么?苦饥寒、逐金丸、鲜衣怒马,年少新贵、金面玉骨扇、竹纱玳瑁chuáng……词儿多得很。编着曲儿的唱呢。”

  孙鹤清默了……

  直过了三个时辰。

  孙鹤清对卫青道:“接下来一个时辰不用换药了,你过来按着他的肩,我得施针,有些疼,不要让他动。”

  说完铺开针袋,长短粗细不一的金针和银针。

  我登时就有些颤,叹了叹气:“没有别的法子么?”

  他即是鄙夷:“难不成韩大人真是怕疼?”

  我很诚恳地点点头道:“嗯。”

  他弯起眼给了一个这么久以来最是得意的笑脸:“真不巧,没别的法子。”

  我有些恶毒地断言道:“孙公子,你这辈子也成不了名医。”

  他捏起一根极细极长的金针,在药炉上熏了一下,挑眉道:“哦?韩大人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还是有通天眼?”

  我看着他走到我旁边,轻笑道:“公子医道不行,小肚jī肠,对病者不能一视同仁。”

  我话刚落,便觉道那枚细长的金针从百会xué一刺而下,我浑身立时僵成一尊石雕,这种疼不是被李当户拿鞭子打那种粗粝的火辣辣的疼,也不是当初被彻抱着泡药浴时盐蚀血ròu的疼。更不是被田蚡凌nüè时活生生撕开皮ròu如刀斧加身的疼。

  疼的入皮入毛,一分一毫,而且,越疼人越清醒,越清醒便越疼。从头皮到脚趾,每一处都再灵敏不过。只觉得那针尖在每一寸ròu里扫来扫起。

  他缓缓道:“我小肚jī肠?韩大人可真会五十步笑百步。”

  明明是极其平淡的语气,我却听得他有一些气息不稳,想来他自是深知这以药浸身、以针散神之术,施起来痛入骨髓,艰险至极。所以之前故作轻松,分我的注意。

  是我bī他这么做,自然不能前功尽弃,便也勉力淡淡道:“我又没有否认我心胸狭隘,可孙公子却是百般狡辩呢。你看看……医道不成,医德也不成,施……施个针也不认真专注……公报私仇,伺机报复,我都快疼死了。”

  卫青急道:“孙公子,这针要多久?韩大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