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哼道:“你倒是比那拉磨的驴能耐。我能跟畜生比么?”
他笑笑也不说什么,只伸着两根指头摩挲一下我的嘴唇,我心qíng不好了便呲着牙咬他。
他看似平日在朝事上五大三粗、心不在焉,其实心下警惕的很,这xing子怕是打小就养成的,连这次南巡有些小事都一一妥帖,还专门带了红玉和陆先生来,说是怕我有些不习惯。让她来做糕点。
出门一趟甚是艰难,走了许多天,到了长沙,南方虽不似北方冷,却湿气重,夏日里极是湿热,陆先生一路走来不断的捏着我的手腕诊脉,到了长沙彻便不再往南,端着药一点点喂了,一脸不忍:“先生说若湿毒入体,你的病就更难养了,你觉得好么?不舒服我们就回去。”
我啐他:“可就要了我的命了?有一年听见诸侯王们闲说,长沙王说这里有一座临水酒家,叫什么‘落日楼’,壮阔的很,我还想去瞧瞧。”
他哪里是来游山玩水,若不是顾忌着我,他恨不得整日天南海北的野,民生是活的,宫里的奏折却是死的,他怎么会不知道。
眼看匈奴那边一日日紧张,他已经计划明年对匈奴出兵,南方自然要亲眼看了才能踏实,诸侯王、东瓯闽越……跟外人打仗,后院断是不能起火。
他微微点了头,捏捏我的掌心。
huáng昏时候我和他坐在落日楼顶层,落日楼构建奇诡,一半着岸一半临架水上。
他起身立在栏边,风微微鼓起衣袍,我笑道:“我现在知道,卓文君名门闺秀,怎舍得抛家弃父与司马相如那家徒四壁的穷酸文人当垆卖酒。我回长安也开家酒楼卖酒。”
他回头邪邪地笑:“卓文君卖酒乃从了一个qíng字,你卖酒?为什么?”
“自然是赚钱。”
“……”
他笑得几分勉qiáng:“卖酒能赚几文钱?”我抿了一小口茶水:“那要看在酒里兑多少水了。”
他咳了两声,“这不是砸牌子么?”
我白了一眼:“你蠢么?兑水自然是要看是谁了,像颜异那些个墙头糙的,给他兑水都嫌糟蹋,都得兑洗碗水。”
“是是是……我回长安就给你开酒馆。”他笑得打跌。
我嘿嘿笑道:“你可以把朝中官员的俸禄减些,权当补贴给他们到酒楼里喝酒,他们定不会有异议。官方酒楼定比平常的酒家赚钱。”
他啧啧叹道:“我难道是养不活你么?我是天下之主,多少钱都是你的,你难道是钱串子托生的?就喂不饱么?”
☆、三十五
我懒得跟他废话,蓦地想起有一句词——“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自古来,悲qíng之事莫于“红颜一朝老”、“佳人难眷属”、“武人才子生不逢时”、“游子流离家国无归”。
我望着栏外楼下的渺渺江水,问他:“你可还有什么遗憾的事?”
他斜斜地依靠着矮案,神qíng怜柔:“有啊,我怕不能与你偕老。”说着又摇头笑道:“王孙太固执太自私,太狠太傲,像只养不熟的猫……可我偏偏敢bī着天下人,却不能bī你,你啊……”
我轻笑道:“我不这样,总有一天你会悔的肝肠寸断。”
他不否认,“那你会后悔么?”我定定的看了看他的眼:“不会。”他眼里瞬间闪过一种崩溃,碎若水晶,我有些不忍。
突然想起阿娇,我似乎与她同处一境,我终于承认,我,不如她,她比我爱彻,她忍着所有,不愿意流露出一丝qíng意,斩断彻对她的qíng根,只让他愧疚,却不折磨。
而我,我在做什么,我让他爱让他恨让他疼让他悔,我到底在做什么?或许,我死了他才能解脱,纵使如无心之木行尸走ròu的活着,也好过这般如刀剜心。
“彻,你恨不恨我?”我声如蚊呐。
他沏着茶:“恨啊,可有什么办法?我只能等你觉悟,等着你看不见任何东西只看得见我。”
他明知道,怎么可能?我容不得有人伤害他,就如同他不惜任何代价毁了丞相府。可凡尘纷扰、魑魅喜人过……
我垂着眼睫不做声,他依旧微微的叹气,却转过脸去指了指江水:“你看那白鹭和丹顶鹤,好看不?我们捉几只回长安,养在玉泉台里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