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见我身后的张汤和牢头,显然恐惧到极点,张汤是出了名的酷吏,而且触类旁通的本事朝中众臣能及者屈指可数,凡办案,很是懂得见机行事,自然知道我的意思便是刘彻的意思,得了我的允许——这些人只留一口气即可。做起事来,想必也不会手下留qíng。
那些人身上的白囚衣尽是烙铁印、鞭痕、血迹……几乎没一块gān净的。
我站在重犯牢房外,斜睨着那些人,语出极平:“知道为什么进来么?”
无人应答,想必该是怕说错话……
我懒得与他们费口舌,直言道:“进了这种地方,想活着出去也不是不可能,这重狱牢吏见了你们也是如蝇见血,不见钱血,便只好见人血,你们既是有钱买官做,想来更能拿得出买命的钱吧。削去官职是皇上的意思,只是这牢狱官吏可不是皇上那般宅心仁厚,你们给了田丞相多少,就按那个数的三倍凑了来,廷尉处便不再计较。你们也能囫囵个的出去了。”
我拢了拢大氅,转身yù走,又回头笑道:“这话没人再跟你们说第二遍了。自己掂量着吧。”
这些话本可以让张汤私下jiāo代了就是,只是我来了,他们自然更明白,等给了钱出去,也可以散个话儿,往田蚡那里砸钱买官,是拿钱买棺材。这往后我倒看谁还豁着命的往刀口上撞。
牢房里虽点着大火盆,依旧yīn冷,cháo气bī人,我进去这一顿饭的时候便也渗着一额头细细的冷汗,张汤见状,忙伸手过来,“大人还好么?”
我摇摇头:“没事,我这便回去了。事qíng结了,进宫报给我,钱财转给桑弘羊就好。”
他撑着伞恭送至车上才回去:“是,下官都按大人jiāo代的办便是了。”
我向他点了头方离去。
回去时,彻确实还未回,红玉喜上眉梢,松了一口气,忙给我去了衣,塞进被子里:“下雨的天,有什么要紧的事呢,让他们办了就好。何苦要自己去?回头又染风寒。”
我有些犯困,裹了裹被便睡过去。
晚膳时候才醒过来,却见彻站在外殿竹卷架旁翻看竹简,我走过去伸头看,“玉堂的竹卷还没有宣室的多,来这儿找什么东西看?”
他拿着一卷给我看:“《诗三百》,这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拿过重又扔回去,勉qiáng笑道:“这句不好,你不觉得么?这句是《诗三百》中最为悲伤的一句话。”
他也不再说什么,拉着我坐下让红玉布膳。
他一般往我嘴里送菜,一边问道:“这些日子身子可好?”似是问我,又似是问红玉。红玉见我不说话,便接道:“没什么大碍,陆先生这一季开的方子都没有以往多了,说大人只要好生吃了睡了,便养得好。”
他笑了笑看着我道:“那就好,再多吃些,今晚我没什么忙的,陪你好好睡。”
我也只笑笑点头不答话。
夜里雨又大了,我缩紧了身子往他怀里钻,他搂紧低声道:“还冷?”
也不是冷,就是觉得这样睡得踏实些,却点了头,轻声“嗯”了。
他搓搓我的胳膊:“我让红玉再拿来一条被。”
“不用。”我拉着他,笑着回道:“一会就不冷了。”
许久他突然问道:“王孙,你想不想去匈奴?”
“想,你要去么?”
黑暗中,他抬手抚着我的脸轻声道:“嗯,我带你去看看匈奴的糙原和天山。”
我无声笑起来,“好……”
☆、二十二
这年入冬后,又有凑报匈奴袭击云中郡、右北平,朝议廷议争论辩论一锅粥。下了朝回宣室,刘彻扔了一地竹卷,径自在偏殿she靶子,我翻检着看了些,坐在一旁笑着看他she箭,箭术倒是越发好了。
直等到元安给他擦脸换衣时,我才问:“你要怎么堵这么些张嘴,有什么折中的法子没?”
他脸上挂着水珠,璨璨一笑:“你还记得么?我不是说要带你去看匈奴的风景吗?”
我一愣,不可思议道:“你……可是要御驾亲征?不行。”
他突然问道:“自建元三年,我大汉断断续续的援助东瓯平定东南,现在有关战祸的,便只剩下北方的匈奴,你觉得现在可适合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