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是活不成了_作者:夏汭生(42)

  他紧紧盯着韩炳欢的方向,目光专注而热烈,仿佛那里埋葬着他毕生的心血。

  这人……徐泗莫名有种“同道中人”之感……

  可能是徐泗的打量太过肆无忌惮,那人察觉到了,扭头看向这边,徐泗连忙收回视线,压下伞沿,轻咳一声,大步流星地走了。

  “衣衫都湿了。”

  头顶一片yīn影遮蔽了灰蒙蒙的天色,韩炳欢下意识转头,看到一张总能轻易撞进他心里的脸。

  “你如何知道此地?”一滴雨水自紧绷的下巴滴落,韩炳欢转来狐疑的目光。他韩家世代择坟地,都是随机选取,只祭拜三代,三代过后,再无瓜葛。

  所以,如果韩炳欢自己不说,自然无人知晓。

  “跟着你来的。”徐泗随意扯了个谎。

  看出他的敷衍,韩炳欢睫毛轻颤,没有戳穿他。就他那点三脚猫功夫,想跟踪锦衣卫指挥使而不被发现,等同于……痴人说梦。

  徐泗心大薄qíng,不大擅长应对这种吊唁家父的伤感氛围。也不大能理解韩炳欢对自己老爸怀抱着怎样复杂的感qíng,因为他自己根本没老爸,没法儿设身处地。

  “家父正直清廉,威武不屈,是我平生最为敬仰之人。”韩炳欢食指轻敲腰间绣chūn刀的刀柄,徐泗知道,这是他纠结烦躁时的标志xing动作。

  纠结什么呢?纠结他最尊敬的父亲却喜欢搞太监?

  还是说,纠结他自己也步了他父亲后尘,也喜欢上搞太监?

  唔……想想是挺cao蛋的。

  不过呢,这qíngqíng爱爱的事,又有谁能一口咬死呢?该喜欢男的,还是该喜欢女的,这个问题,徐泗以前接受过一位资深出柜人士的洗脑,据这位仁兄而言,其实人人都有爱上同xing的可能,只看他第一个喜欢上的人是什么xing别。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是因为一个特定的人,从而确定了自己的xing向,而不是因为先确定了自己的xing向,再去喜欢相应xing别的人。

  徐泗记得他当时现身说法,实力嘲讽了一番,因为他自己就是没喜欢过别人,却明确知道自己喜欢的是男人的……那类人。

  那哥儿们拽的跟谁欠他二五八万似得,丢给他一句:那是因为你没有意识到自己喜欢人家。

  徐泗呵了一声,没跟他一般见识,心里想,我又不是个傻帽儿,喜欢谁自己能不知道吗?

  默默地跟着站了不知多久,徐泗撑伞的手已经酸麻发抖,韩炳欢抬头,自他手中接过伞柄,两人无言下坡。

  下坡时,徐泗没见到那个墨绿色的瘦削身影。

  一直走到马车前,徐泗顿住了,朝韩炳欢眨巴眨巴眼睛。

  韩炳欢挑眉,眼神示意他有屁快放。

  踌躇了一阵儿,徐泗突然拉过韩炳欢的手,又原路返回。

  韩炳欢的手泛凉,被徐泗带着温暖cháo意的掌心包围,那股热流自指腹,一路缓缓地随着血液游走全身。

  他在风里雨里站了个把小时,连牙龈都是冷的,此刻的他就像是在沙漠里行走了几个日头的旅人,急迫而热切地渴望着甘霖,他也,如此渴望着温暖。

  反手抓紧了暖意的源头,韩炳欢低头,堪堪一个浅笑。

  笑意还未来得及展开,他在父亲坟前看到一个陌生的身影。

  “柏塘,令郎已经这般大了,一表人才,身沐皇恩。你看着可欣慰?”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壶酒,自己喝了两口,剩下的一点一点洒在碑前的土地。

  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半瓶放下,他又拿出一块手帕细细地把墓碑擦了一番,将油纸伞撑开,遮在碑上,自己也靠着墓碑坐下,躲到伞下,“回回来都下雨,可把你淋坏了吧。”

  他自顾自地絮叨着,似乎积攒了太多的话,不吐不快。

  “谁?”冰冷得仿佛从千年寒潭里撩出来的一个字,打断了男子温柔的述说,他惊讶抬头,看清来人后惊慌失措地站起身,头撞到了油纸伞,伞被掀翻到一边。

  他想去收起伞,可面对着韩炳欢yīn沉的脸,又有些手足无措,“我我我……我是令尊的……好友。”

  “好友?”韩炳欢尾音上扬,透着满满的讽刺,连带着眼里的光芒都带着七分轻蔑,“张公公,你以为出得宫,自己的身份就变了吗?”

  言下之意,一介宦官,敢以家父好友自称,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