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朕的皇位同时也保证了母后锦衣玉食的生活与高高在上的地位,或许在先皇驾鹤仙游之时朕也一并随着去了。
名讳什么的,对于一个帝王而言,又有什么用处呢?本就是一个代号。当那个代号被‘陛下’、‘万岁’、‘皇儿’之类形形色色的称号所取代时,名讳也就已经全无用处了。既是无用的,不若丢弃,不若忘却,落得清静。”
“铭靖。”
接着启仙帝的话音,低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响起,使得一脸漠然模样的年轻帝王身子蓦地一僵。
“……”
不敢相信的表qíng不满启仙帝的脸庞,看着突然之间跪倒在地的上官敬,前者唇瓣抖索着,一字一句由齿fèng间挤出,“刚刚,你在,在说什么?”
“微臣冒犯之处还请陛下治罪。但是,陛下之名,微臣尚未忘记。”
水雾瞬间蒙了双眼,祈怜铭靖仰起头努力不让眼中的水汽凝结落下。
龙袍衣袖掩盖下,双手紧握成拳,心中振奋飞扬,一个声音不断呐喊着,记得!他竟然记得!朕的名讳,竟然还有人记得,还有人能够唤出!
“难为国相……还记得——”
半晌,祈怜铭靖方才艰难说出一句。
那如释重负的语气,使得上官敬心中又是一阵恍惚。
过去几十年的心结在他没有自觉之时,已是稍稍松开了些许。
叹息一般的话语由上官敬口中说出,“怎能忘呢?那名——是微臣想出的啊……”
“是……吗?是这样的……么?”
喃喃自语着,从未听人提及过的往事,在旁人看来或许只是点滴小事,在祈怜铭靖心中却汇成难以置信的喜出望外。
原来,他的名讳竟是国相所取。
灿烂一笑,祈怜铭靖语调轻快的说道,“难怪母后她从不肯唤朕的名讳。原来是这么回事。呵呵,不过这名讳朕甚是喜欢,因而多年来从未有人唤过,觉得十分可惜。是吗,原来是国相取的,呵呵,难怪朕如此喜欢。”
听来好似颠三倒四的话语,却是触动了上官敬的心。
没想到,只是一个名讳,竟能令陛下如此开怀。
——
看着面前笑得如同三岁孩童般的祈怜铭靖,上官敬心中突然生出几分怜惜与心疼——晚辈何其无辜,却要为了上一辈的恩怨承担后果。
自不懂事起,便已注定了夹在他们几人之间过活的命运,明明体弱多病,终年与药石为伍的孩子,不知何时起,也长成了堂堂七尺男儿。
不如……那数不清的病痛缠身、却得不到半点父母温qíng照拂的日日夜夜,眼前之人是如何煎熬过来的?
思及此,原本以为xingqíng已是硬如铁石的上官敬心中刺痛感愈深。
注意到上官敬的表qíng,祈怜铭靖笑弯了眉眼,目光却是开始涣散、身形摇摇晃晃,口中偏偏还念叨着,“原来国相也会为朕难过……啊——”
“陛下!”
看到眼前明huáng色的身影突然向下滑去,上官敬大惊失色上前一步扶住那下落的身子,却依然无法阻止那无力的身体滑落。
心中莫名一紧,将要失去的恐惧占据了上官敬的内心。
靖儿他……莫非就这样——
多年前曾经时常挂在嘴边的爱称浮现在心底,随之而来的是彻骨的痛楚。
当年初闻妹妹诞下麟子的记忆cháo水般瞬间回笼。兴高采烈与那个人一起讨论着孩子名讳的自己,那时是打从心底里开怀喜悦的。
曾经想象着小家伙咿呀学语喊自己“舅舅”时的可爱模样,曾经想象着那个人满脸慈父模样该是如何好笑有趣,曾经想象不食人间烟火的妹妹初为人母时的慌乱笨拙……
曾几何时,为何一切都已面目全非了呢?
低头看去,眉峰深锁,上官敬扪心自问,孩子何其无辜、何其无辜啊——
“舅舅——”
虚弱的声音钻入耳中,激起上官敬心中一片涟漪。
“靖儿。”
方才一直回dàng在心底的一声爱称脱口而出,上官敬却忘记了告罪。
然而祈怜铭靖却并未错过这一声难能可贵的呼唤,苍白的脸上漾起灿烂笑容,“呵呵,早知一声‘舅舅’能够换回一句‘靖儿’,我该早些改口的啊。不过,这一回舅舅不再执着于君臣之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