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从小就被父皇母后冷落的他,虽然最初对那个令他被冷落的人满心抵触,却在不知不觉中,将那人放在了心中。
那人身上总也挥之不去的淡淡忧思与迷茫。
那人看着他时空dòng的眼神与偶尔一闪而过的怜悯。
那人每每提起父皇时那甜蜜、痛苦、怨尤种种杂陈在一处却终于归于漠然的眼神,令他并不算成熟的心中总是泛着一丝丝疼痛与不舍。
于是,当父皇弥留之际将他宣至chuáng头,毫无征兆问起他是否喜欢太傅时,他的心,豁然开朗。
甥舅又如何?宿怒又如何?他只想让那个一直陪伴着他度过每一次寒暑的人,继续留在他身旁。
所以……当时也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祈怜铭靖开口直白的问着自己的父皇,“父皇立儿臣为太子,又令舅舅为太子太傅,便是为了令舅舅心中存着个念想,不会轻易生出去意,从而留舅舅在身边,儿臣说得可对?”
“呵呵。是靖儿天资聪颖,抑或将心比心,方才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呢?”
原以为父皇至少会推托一番或是gān脆回避话题,当时的祈怜铭靖着时不曾想到,父皇会如此痛快承认了真实心声。
父皇的直白刺激了当时的祈怜铭靖,于是少年太子挺直了腰板对自己的父皇说道,“父皇利用儿臣将舅舅留在身边。那么父皇,儿臣日后登基,也会想尽办法将舅舅留在身边,到时还望父皇莫要怪罪儿臣胜之不武。”
“哈哈!不愧是朕的好儿子!果然没有令朕失望!”
启仙先帝听了自家皇儿这一番话,并未因为后者之言感到生气或是被挑衅,反而哈哈大笑着说道,“只不过便是皇儿此时不提,朕也早打算让敬卿辅政,助你稳住江山百年,否则,只凭你一人之力,如何能与宣儿相抗?”
“父皇——”
少年祈怜铭靖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父皇竟是如此痛快认可了他的期翼,甚至显得十分开怀。
仿佛看出了少年心中疑惑,帝王微微一笑,对着少年悠悠说道,“留住他,看着他,不要让他去任何地方,不要让他远离朕的视线。这是朕对你唯一的要求与——请求。”
第四五七铭靖记忆(四)
“祈怜铭靖”表qíng肃穆注视着正满脸期盼看着自己的父皇,半响之后方才沉声说道,“儿臣会的。但,不是为您,而是为儿臣自己。”
听到“祈怜铭靖”之言,启仙先帝眉眼间满是狡黠笑意,稍稍舒展身子,慵懒的语气缓缓说道,“靖儿的勇气与坚持虽然值得嘉奖,但是你应该也清楚,以你如今的身子,怕也坚持不了几年。甚至比朕——还要更早离去。到时候,莫说什么‘胜之不武’,便是你死后是否能够在敬卿心中留下一半分痕迹都是未知之数。”
残忍的话语打破少年心中本就不算坚定的信心。当年的“祈怜铭靖”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无比,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唇瓣也瑟瑟发抖着,显是被自己的父皇说中了痛处。
看着如此对峙着的父子二人,御紫炎微微垂下眼睑,遮住紫色瞳眸中闪过的一丝同qíng之色。
而站在他身旁的御天行,则是捕捉到爱人转瞬而逝的细微表qíng。
沉默不语,御天行心中却是清楚明白爱人为何会同qíng这对父子。
一个前任帝王,明知自己的若即若离、忽冷忽热会伤害自己最心爱的人,明知自己暧昧不清的态度惹得心爱之人兄妹反目,明知心爱之人如今已是千疮百孔、心底满是怨恨却又苦苦压抑着。明知自己带给心爱之人如此多的痛苦与折磨,却依然不肯放手。甚至不惜以自己的儿子为借口,将心头的人困住。
而另一个现任帝王,过去的太子殿下,眼见得心中的人为了他人憔悴心伤,却不肯将自己的心qíng袒露。宁可一直扮演着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色,只为能够继续留在那人身边。明明在自己的父皇、亦是qíng敌面前表现得如此qiáng硬,然而却没有胆量放手追逐自己心中所爱。
看着这般别扭、甚至不可理喻的父子二人,他的炎儿便联想到前世的夜禹桥。
因为一生之中拥有的太少,所以一旦找到一样想要的,便恨不得倾尽所有。可偏又因为愈是期盼,愈是畏首畏尾、患得患失。于是期翼,成了一种扭曲的执拗,一种不可理喻的畏缩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