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腰将地上那颗明月耳珰拾起了,徐徐起身儿,此刻的苏嫣,却如石化一般,立在当下,丝毫动弹不得。
目光落在那熟悉的玉容之上,久久无法移开。
玄赤二色蟠龙锦袍,暗底流花,九龙戏珠琉璃玉冠束发,除了当今天子,世间再无第二。
古朴的殿门高宏,段昭凌本是不经意间踏入,不想竟仍有人在此,遂止住步子,负手而立,垂眸赏着手中那颗莹玉,色泽湿润。
殿中气息凝滞一般,静地教人心慌。
苏嫣qiáng抑住内心汹涌,尝试了几回,无法说出一个字儿来,只余娇唇微微开合了几下子。
段昭凌缓缓抬头,一双凤目朝她扫了过来,仿佛才注意到她的存在了。
那目光锐利如锋,却又淡薄无痕,最终定在苏嫣脸容上,毫不避忌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殿内只余他们二人,苏嫣只觉胸中万水千山,qíng思不辨悲喜,垂首立在原处儿,不进亦不退。
那张鬓角分明的脸庞仍是如从前般俊美,却添了分冷厉,不似对她那般温柔。
三分俊秀,七分霸气,他便是一字不言,亦可教人bī仄到无法喘息。
相持片刻,段昭凌显然未曾料到,区区一个小女子,竟有同他执面的气度,遂不禁多瞧上一眼,这才发觉,她朱唇玉面,一袭淡绯色尽显娇俏,果然非寻常之姿。
这边厢,苏嫣明知故人在前,却不可相认,如今她换了头面,早已不是当初独宠六宫的蓉妃了。
她打定主意,将帕子折在手里,抬眸将他望了一眼,又娇微微地垂下来,道,“可否将我的耳珰归还?”
段昭凌见她神色娇俏,又并不显怯懦,不禁多了一抹玩味儿的意兴,将原本伸出的手掌一收,薄唇微微勾起,道,“这只耳珰落在地上,如何说是你的?”
“即是落在地上,又如何说不是我的了?”苏嫣听他这样一问,便将小脸儿一扬,辩解道。
她与段昭凌相处八年,自然少了旁人那份生疏,可从容应对,只装作并未认出天子。
“你究竟还,还是不还?”苏嫣两颊绯了红,这会子似有些嗔怨。
两人相去不过数步,瞧在他眼里,又是另一番韵致,少女腮带桃花,尤其是那一双明眸,媚色流转,灵气bī人。
饶是段昭凌阅女无数,内宠颇多,亦为所动,这女子便是放于六宫之中,也当得起殊色二字了。
且她言语俏皮,娇态可掬,与那些趋炎奉承之流,又大不相同了。
他仍是将那枚耳珰捻了捻,似淡淡笑了。
王忠明携一众侍者打门外进入,正yù叩拜,却见段昭凌广袖一挥,遂忙地皆止步,略一摆头,便又齐齐退出。
今日之机,实乃天助,她必要教他一见难忘,却又yù罢不能才是。
趁他开口之前,苏嫣便道,“明月耳珰不能成双,我便是留得一只,也无趣得紧了。”她利落地拆下另一只,轻轻放于段昭凌手中。
他不曾料到这女子会有此举,未回过神儿来,苏嫣便已提了裙裾跑开,站在廊下回眸巧笑,半撅起小嘴儿,“可你堂堂男子汉,却欺我小女子,也不嫌害羞的。”
说罢,不等他回话,便如雏燕似的逃开了,再没回头,留给他几丝未完的兴味。
段昭凌摩挲着掌中玉石,又望了望消失在大门外的窈窕身影,好一阵子沉默。
这一双明月耳珰,与他七年前赠予唐婉若的那对儿,丝毫不差。
王忠明见状这才缓缓跟来,跪拜道,“皇上万福,吉时已到,可行祭祀之礼。”
段昭凌将耳珰收于袖中,面沉似水,凤目微挑,“即刻便去查问,方才是哪家女眷在偏殿祈福。”
王忠明怎能不明白圣上心思,眼活道,“老臣进来时,见抚远大将军的车马停在观外,方才那位小姐,便是往那车中去了。”
“姚祁峰京中家眷几何?”段昭凌暗自点头。
王忠明便答,“京中女眷,只有一位内侄女儿,年方十六,闺名姚夕岚。”
段昭凌这才敛起眸色,下旨行礼,宫人纷纷入殿,一场皇家祭祀盛大开场。
苏嫣一步未停,方小跑至大门外,却教卫兵拦了下来,“好大的胆子,胆敢惊扰圣驾!”
“民女不是有意的。”苏嫣急着要走,那士兵却不愿放行,正值焦灼之时,但听身后有人道,“圣上正于殿内祭拜,放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