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地,洛自醉走回院内。
到主殿前,唐三正掌着灯过来,见了他,忙道:“公子,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身体有些不适。
”洛自醉轻声道,环顾四周,漆黑一片,心里还没想到,嘴里先问了出来,“看见无极了么?”“没瞧见。
”唐三小心扶着他,走入殿内,“公子,可要早些休息?”大概真是被凉风chuī得难受了,洛自醉忽然觉着有些头昏起来,点点头:“好罢。
”唐三放下灯笼,唤来元儿,将他半拖半抱入卧房内,帮他宽衣,安置到了chuáng上,又生了盆炭火。
觉得外暖内凉的洛自醉更昏沉了,半闭着眼道:“莫关了卧房的门……啊,烧些热水,若无极回来了,叫他洗洗……”说罢便睡过去了。
深夜里,一个披着长长湿发的小影子悄悄来到chuáng前,看着chuáng上的人烧红的脸颊。
看了半晌,他将额头凑上去,与那人的额头触了触。
惊人的热,自额头那边的皮肤里传来。
他直起身,举起袖子擦gān那人脸上的冷汗。
回头见侍从趴在榻边睡着了,榻上是一盆冷透的水,他也没惊醒他人,蹑着脚步端来了水盆。
想了想,他将手浸入水中,不多时,水里便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不顾已经冻红的手,他又将盆里的毛巾拧gān,放在那人的额上。
那人似乎睡得很不安稳,翻转着身体,嘴里呢哝着他听不懂的话。
他守在一旁,有些担心地又换了几回毛巾。
然而,那人却仍然皱紧眉头,状似痛苦地死死抓住了被子。
看他仿佛被噩梦缠住了,他有些无措。
想来想去,俯下身,趴在他耳边,低低地一声一声喊道:“爹,爹,爹……”喊了几声,脸上一僵,顿了顿,又道:“自……醉,自醉,自醉……”那人听了他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沉沉睡去。
长夜漫漫,他换了一次又一次毛巾,一直盯着那人的睡容。
夜一样墨黑静谧的眸子里,闪过痛楚,闪过悲伤,闪过恐惧,也闪过……依赖。
正文 坦述往事
“你还小,大概不知道这是什么病。
”绝症!治不好的病!能随时要他的命的病!就这些!还要知道别的吗?!“现在已经确定你是感染者,但到病发的时候还有一段潜伏期。
或许是一年,或许是十年。
”死……他不想死!他还想代替爸爸妈妈活下去!他还想知道很多很多事qíng!还想成为像爸爸那样优秀的人!不想死!不想死!“有一些疗法,可以延长你的潜伏期,但也不能保证。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好害怕……好害怕!不敢睡着,不敢làng费时间,因为下一刻他可能就会发病,然后立即死去。
什么事qíng也不能做。
他,在四年前就注定了,没有以后,没有未来。
孩子等了很久很久。
他知道不会有人来看他,还是等了很久。
在看书之余,他总是看着那扇门。
仿佛除了医生和护士出出进进,就凝固着的门。
有一天,门开了。
一个看不清脸孔的女人,带着夸张的笑容说:“来,跟姑姑回去吧。
唉,好可怜呢,只能一个人在医院里。
”是啊,一个人好孤单。
他不想。
孩子伸出手,女人握住了他惨白的手掌。
虽然隔着手套,他还是能感受到人体的温暖。
他微微颤抖着,全力抓紧那点点温暖,仿佛那就成了他的一切。
他被带到新的家,住进了一间独立的小屋里。
小屋的门关上的刹那,他才发觉,那扇门,才是真正好像永远都不会有人打开的门。
他彻底与世隔绝。
他彻底被遗忘。
他彻底抛却了希望。
第二日,洛自醉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透过窗棂照进了卧房。
他坐起来,发觉自己身体有些软绵绵的,但昨夜充斥在脑中的昏沉已经消散了。
他眯起眼,望着半开的窗外那一簇一簇含苞yù放的海棠。
他做了个梦。
很清晰的梦。
或许也不算是梦罢。
过去的记忆,在自己虚弱的时候闯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