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只是望着她,并未作声。
她身体发软,无力地抓住身边的树gān,脏污的手指几乎嵌进了木里,却固执地不呼救,也不停下。
她没有瞧见,身后的少年立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愈来愈清晰,一双凌厉的眼睛微微眯起来,柔和了许多。
“你有地方可去么?”他问,不急不忙,声音中也满是笑意。
寻常人定不会有这样的反应。救人xing命未得报答不说,连感激之意也未奉上。他人若遇上这种事,早便负气离去了。何况,她还受了刀剑伤,又是女子。他难道一点都不在意么?
她没有回答,仍然固执地向前走。
少年的表qíng柔和起来:“以你现今的状况,再虚弱些,恐怕会落得母子双亡。”
她停了停。他竟然给她把过脉了么?手不自觉地抚上腹部,她骤然想起夫君的话——“你和孩子都要活着。”活着……你不知道活着有多累多苦,所以才这么说。她心中苦涩,启口道:“不敢给恩公添麻烦。”
“你担心连累我么?”
“我与恩公萍水相逢,何谈连累不连累?”
“那是担心我对你不利?”
“恩公要杀要剐,我还能活到如今?”
少年轻轻一笑,笑声在寂静的夜中尤为清晰:“由我来保护你,如何?你尽管放心,我要保的人,谁也伤不了。”自信如斯,自傲如斯,自负如斯,却又如此理所当然!
她心中一震,不由得回首望去。
少年就站在火边,抱着双手,冲她笑着。他很年轻,不过十四五岁。若是寻常的少年说出此话,恐怕只能当作玩笑。但,这个人,就算是笑语,也让人无从质疑。
很安全。
她忽然冒出个奇怪的念头:有他在,她会很安全。
“洛自醉,醉酒的醉,右将军洛程的四子。”他如幻影般瞬间移到她身边,俊美的眉目带着温和,“看我这模样,也不是盗贼罢。”
洛四公子……
原来他就是那位四国帝皇都曾赞过的“出世神童”。原来,他就是……
她笑了。已经许久不曾笑过了,笑着笑着,便落下泪来。
少年撕下一截衣袖,递给她,什么话也没有再提。
4
那一年,她十七岁,为一个少年而心动。
她斜倚在榻上,望着正对着窗口的数株桃树。芳菲盛放,绚烂无比。不是不曾看过更美的花,不是不曾看过更绚丽的景色,但她就这样怔怔地入了迷。
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考虑,只是看着。从花,看到人。然后,视线就再也转不开了。
她想起一个月前,洛自醉将她带入徵韵城的qíng景。
他那么理所当然地弯下腰,要背起她。
她也就没有任何矫qíng,伏在他身上。
少年的身形依然单薄,但却稳稳地背起了她,尚未长成的脊梁仿佛可以承受千钧重量。他点地飞起,翩若鸿鹄,在夜空中飘过,不留一丝痕迹。
很快便到了洛家,夜幕沉沉,寂静无比。他带着她来到这座僻静荒凉的院落前,忽然转身,微微一笑。
那晚没有月光,她只能勉qiáng看清他的轮廓。但是那个笑容,却犹如烙在脑中般,久久不去。
“委屈你了。”
救了她、收留了她的少年这样说。
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定定地望着他的笑脸。她突然想起自己的处境,想起自己已经将这个少年卷入了漩涡之中。她很自私,但是,她不能离开。
心思转回来,桃树下的少年悠然地捣着药,俊俏的脸庞上蕴满了笑意。
文武医工棋乐,无一不通——他似乎无所不能。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说得出那般自信的话罢。
如果留在他身边……如果能时时刻刻看着他捣药看书下棋,如果能时时刻刻听他讲述江湖旧事,如果能时时刻刻听他抚琴听他轻笑——
不,帝悯,不能。
即使能,也只是暂时,不会是永远。
她垂下眸,抚着小腹。要不是这个孩子时刻提醒,她或许已经忘了自己的出身,自己的经历,和自己可能带给这个人的危险。
“怎么?疼么?”
她抬起首,洛自醉抱着捣好的药走进来,伸手要给她把脉。
不知为何,她忽略了心底想要接触他的愿望,双手紧紧贴着腹部,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