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我听说……酒亦伤肺,你是不是不能喝酒的?”
宗政明轩嘴角勾起,“是的,滴酒也沾不得,喝得越多,死得越快。”
我皱了皱眉:“可是,我听说……你很喜欢喝酒。”
宗政明轩笑出声来:“你听说的事qíng还真多。”
我顿时语塞,神色尴尬。
宗政明轩侧首,星目华光,缓缓道:“酒之一物,很是奇妙,你不想醉的时候,就会醉的很快,你想醉的时候,却又醉不了。都说一醉解千愁,醉死胜封侯,可有人想醉死酒中,老天却偏偏不让他如愿。”
随即长长叹息,无奈摇头。
醉死酒中?我对着宗政明轩扯出牵qiáng笑容。
抬头,只见他举起酒杯,朝我微微示意,头一仰,再度豪饮。
我道:“听说……你为了喝酒,不惜假装晕倒,把皇帝和满朝文武都丢下了?”
闻言,宗政明轩嘴角曲线愈深,双唇合翕:“我的酒瘾上来了,天皇老子都不及喝酒来得重要。”随后晃了晃头,吟道:“天子呼来不上船,自道臣是酒中仙。”
吟罢,大笑出声。
我附和着gān笑,不由想起昨晚,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看得出风炙阳的神色比往常更为冷凝,怕是早看出他的把戏,却隐而不发。
我不由问道:“你难道不怕皇帝怪罪下来?”
宗政明轩哼鼻轻笑,笑容几分讥讽,几分寂寥:“皇帝有何可惧?你别看皇帝高高在上,乃是天下至尊,其实,皇帝才是世上最可怜的人。”
面一扬,将一壶酒悉数饮尽,挥展衣袖,摇首道:“做皇帝不好,我宁可做一个酒鬼,做一个醉人。”
话语消罢,纵声大笑。
“哐啷——”
一记盘碗清脆的破裂声随即响起,只见一个绿衫婢女一脸苍白,怔怔望着地上摔破的盘碗碎片,浑身瑟瑟发抖。
我这才发现,除了她,屋内每个婢女的脸上皆是毫无血色。
似乎宗政明轩每笑一次,她们就会抖得愈发厉害。
我心中满是不解。
宗政明轩的笑声,醇厚如酒;宗政明轩的笑容,暖如朝阳。
她们在怕些什么?
只见摔破盘碗的婢女急忙跪地,双唇发颤:“老……老爷饶命!”
宗政明轩沉下脸,双手贴在桌面上,眯起眼睛道:“没你们的事了,退下吧。”
婢女不敢置信地望着宗政明轩,忘了哭,也忘了求饶,硬是没了反应。
宗政明轩睁开双眼,冷冷道:“难道还要我把话再说第二遍?”
婢女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急忙叩谢:“谢老爷!谢老爷!”慌忙起身,跟着其余婢女快速地退出房间。
待所有的人都退出,房间顿时变得格外安静,气氛也格外僵硬。
宗政明轩沉默地喝下两杯,放下酒杯,眼中多出一抹悲伤。
他缓缓吐了一口气,很轻,很长。
他侧过身子,袖袍一展,探出他的右手。
那是只玉色通透的手,我总是会忍不住暗叹它的修长和完美。
那只手伸到煮酒的器皿上方,食指与拇指轻捏酒盅瓶颈处,在绕着沸水打圈温热。
水半沸,升起袅袅白烟。
宗政明轩笑了笑,却让人觉得心酸。
酒煮好了,喝下去是温热的琼浆,流出来是滚烫的泪水。
他喃喃道:“就算只是一个酒鬼,一个醉人,还是没有人敢靠近他。”
抬头深深凝望着我,问道:“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屋外,雪落无声。
屋内,炉火烧得正旺。
我叹了一口气,回答:“因为你是宗政明轩。”
闻言,他怔了怔,反问道:“你又是谁?”
这一次,换作我一阵怔愣,扯了扯嘴角,道:“我叫姜凌安。”
“姜凌安?”他蹙起修眉,探寻地望着我。
我肯定地点头。
是的,我是姜凌安,既不是伊沁心,也不是他眼中的夕颜。
便见宗政明轩只手抵住额头,募然大笑,几分癫狂。
我不解地望着他,不懂自己到底说了什么可笑的事qíng,以至于他笑得如此模样。
笑声终于停止,宗政明轩定定望着我,道:“天每天都在改变,昨天和今天有什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