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衫作响,端木澈抽身离开,留给了紫凝一记远去的背影,天空长远,树林斑驳,在他身上光速地掠过yīn影。
谁人知晓,这个木琉国万万人之上的德昭帝,在转身的瞬间被一股不知名的东西湿润了双眼。
谁人知晓,那小小的紫色身影枯坐在地上许久,银发垂落,喃喃低语:“不会……不会再有下次了……下次不会再见面了,我的父亲。”
谁人知晓,十里城郊外,荒坡山坳中,剥开层层厚叶,有一片与世隔绝的小镜湖。
以前,有个男人每当心qíng不好的时候都会去那里,后来,他觉得自己应该守在那里,像是等待着什么,直到天荒地老。?
群星寂寥的夜晚,男人千篇一律地坐在枝梢上,千篇一律地呆望着天空,千篇一律地享受莫名的心痛。
枝叶间发出簌簌的响声,他的心头猛然一跳,跃出一种难以解释的狂喜和期待。
一个紫衫女娃跳了出来,希望变成了失望。
他的心qíng变得恶劣,将错归结于宁静被人打破i,便拿女娃出气,摘来柳叶一片片she向女娃的周围,吓得她一惊一乍。
女娃的脸上挂着泪,来的时候便是这样,似乎为谁怄着气。
她站在树下张牙舞爪:“你给我下来!”
他懒懒道:“有本事你上来。”
女娃年纪虽小,轻功倒不错,还真的上来了。?
他这个年纪的人,其实不该跟一个小孩子计较,更何况,他还是一国之君。
他只是突然觉得有趣。这是种奇妙的感觉,他已经许久不曾有过。
于是,他将女娃毫不留qíng地教训了一顿,随后丢进镜湖中,心中莫名畅快。
女娃愤怒地拍打水面:“总有一天,我会收拾你!”
“好,每月十五,我就在这里等你来收拾我。”
他转身离开,懒懒地在风中丢下一句话:“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从哪里失去,就从哪里拿回来。我期待着,别让我失望。”
男人离开小镜湖,第一次,心qíng不再含悲如秋。
如果那时候,他知道她是他的女儿,他下手,一定会更加重一些。
至少让她明白,成长,需要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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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木琉国朝野哗然。
所有的王公大臣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诏书颁布,公告天下,册立储君,加冠大典……一件件大事犹如狂风bào雨般席卷而来,大有雷霆之势,满朝文武无不错愕讶然,措手不及。
直至一个小小的人影从文武大臣面前走过,缓步登上金銮殿,静立龙座侧畔,众臣方才认出,那正是六年前从一出生便独享恩宠的“文”公主。
文统公主,她就像是一个谜,在最荣华之时猝然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今日,她又在众人即将将她遗忘之时,猝然出现在世人面前,一身鲜华。
黑底金丝纹龙锦缎袍,银发束髻,高冠岌岌,长佩陆离,手执象牙芴板,仅是垂髫之年,便有一副天然威仪,昂首俯瞰朝堂,那神qíng,模样,气势,竟是八分形似于金銮殿上那个高坐龙座,君临天下的男人!?
端木澈神qíng慵懒倨傲,透过帝冠垂落的十二道珠帘,将群臣的错愕之色收入眼底,嘴角勾起一道讳莫难测的笑。
手微微一摆,身着朱色丽服的内侍上前朗声宣召,洋洋洒洒几番高论,其意皆为:册封文统公主为皇太女,继任木琉国大统。
一夕间,饶是庄严肃穆的朝堂,想起闹市般细碎声。
诏书方才宣完,端木澈便淡然扔下一声“退朝”,挥袖阔步而去,群臣弯曲起身,尚未站直腰杆,又再度匍匐跪地,齐呼:“恭送皇上。”
端木澈出了朝堂,负手抬眼望天,一碧苍穹尽落他眼,神qíng思远。
纵观四周,唯独水珑国于帝制上不排除承袭女帝,其他四国皆是以男xing为尊,鲜有皇储立为女嗣。?
但,少并不代表没有。
如今,诏书依然公告天下,木已成舟,容不得众臣再议。然而每一朝每一代,必然会有顽固不化之臣,也必然会有图谋不轨之人。
端木澈叹息一声,命人为相国府送去一封书函,书函中写道,如果十日后他还没有从万象宗回来,就让伊东闵去凌云殿御书房取来皇诏,协助紫凝登上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