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郁笑得优雅:“她想看到你后悔的表qíng,没想到最后,却是我见证了她所有的后悔。”
此时此刻,卓郁开始慢慢地体会到宗政暮颜的那份心qíng。
宗政暮颜要凌月后悔,就如同她,想要凌月的恨。
“为什么……”凌月的表qíng依旧空白。
卓郁笑容变得寒冷,这是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凌月总是这样,从初次相遇开始,挺着高傲的姿态,不屑去聆听她的小小心愿。
为什么?因为,她想获得幸福啊,获得一个女人梦寐以求的幸福!卓郁的眼眶湿润了一片。
幸福……她的幸福是什么?
曾经,她所想要的幸福是成为他的妻子。烽火láng烟时,她与他比肩而战;庭前花天时,她为他相夫教子。
后来,她所认为的幸福变了,不再奢望得到他全部的爱,只求每天见到他,在他需要她的时候帮到他,哪怕得到他一声漫不经心的赞赏,都会让她幸福不已。
再后来,她的幸福又变了,变得一次比一次卑微,一次比一次绝望。
一个人若是被丢弃得太久,再怎么热烈的心也会死去,心死了,命也就去了一半,还指望着什么样的幸福?
今日,凌月的愤怒却让她再次触碰到幸福的线条。
愤怒,多么qiáng烈的qíng感,被深爱的人这样记着,真的很幸福。
既然得不到他的爱,也要得到他的恨。卓郁这么告诉自己。
他爱宗政暮颜几分,就会恨她卓郁几分。
恨,恨吧!让恨的印记,烙在他的心里,凿刻在他生命的石墙上,待恨深得不能再深了,那么,这一辈子,他就别想忘记她,永远也别想!
卓郁大笑,笑得声嘶力竭,笑得眼泪涟涟。
赤色衣袖一挥,笑声戛然而止,成了痛苦的呼喝。
卓郁被凌月一掌击飞,沿着墙壁缓缓下滑,不住吐着鲜血,脆弱的huáng衫汩汩飘落,那哀艳的姿态,宛如深秋尽头不愿枯萎的残jú,冻结在漫天冷霜之下。
凌月抱着那逐渐冷却的身体,在冰冷的地面上静坐许久。
为什么,在他最想拥有的时候,总是最无能为力地失去?
天地不仁,世道不公,楼头那一梦,曾经缱绻了万般柔qíng,挥剑后却只是一场空!
第一次痛失暮颜,他失声大哭;再一次痛失暮颜,他连眼泪的力气也失去。
凌月缓缓抱起怀中人,将她轻放在chuáng榻上。
他跪在chuáng榻旁,双手合十,静静地望着那张的容颜。
佝偻的背,弯曲的姿态,一如古老神殿里,人们虔诚的祷告。
大风起,帷帐飞舞,像一场纷飞的梦境。
她,安静地沉睡。
他的记忆,一下子飘得很远,许多画面凌乱而杂碎地在他的面前快速浮现,最后定格成遥远的一幕。
那一年,他八岁,救了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男人手上攥着紫色的花,死都不愿意放。男人说,这是暮颜花,在夜间绽放,在凌晨枯萎,为爱绚烂一瞬,就会永远死去。男人又说,那是他妻子最喜欢的花,他们还有一个女儿,就叫暮颜。
八岁的他,还太小,小的不识哀愁,不懂qíng殇。他抢了男人的暮颜花,坐在高高城墙上,摇晃着双腿,等待日出。
破晓前的那一刻,整个世界空前绝后的黑暗,暮颜花绽放得尤为绚丽,散发出紫色的幽光,他看得啧啧叹息。
下一刻,天边绯红喷涌,壮丽地昭示着世界的新生。
捧在他手心的暮颜花,刹那间枯萎了,华光不再。
他许久都说不出话来,低下头,把面孔遮掩进yīn暗中。
他,哭了。
他为什么会哭?
那个时候的他,尚且不懂;现在的他,找到了答案。
因为,在最为绚烂的瞬间,他爱上了暮颜花。
就像是命途的预兆,十年后,他爱上了与暮颜花有着相同名字的少女。
然而,爱上一个人,那么容易,爱着一个人,却那么难。
他走错了一步,全部都错。
暮颜说,她想要看到他后悔的表qíng。
其实,他早就已经后悔,暮颜却连一个反悔的机会都不给他。他没有选择,只能继续错下去 ,错得万劫不复。
“其实,我最大的错,是错过与你共死的瞬间,你留给我的,最为绚烂幸福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