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是在回忆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
或许,他是在思念那个曾经无缘相爱的女子;
或许,他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安静地,看着这人生最后一次日落。
“曼芸,这么多年了,你怨我么?”
林曼芸轻声道:“老爷,你爱着那个人,会去埋怨她么?”
宗政明轩笑了笑,一滴泪在他嘴角滑落。
爱一个人,无怨无悔,但是会很苦,心会很痛。
宗政明轩缓缓叹息,闭目道:
“略儿的事你多花点心思,他生xing嫉恶,认定了的事很难改变想法,你要好好规劝。”
“恩,我明白。”林曼芸点头。
“嘱咐明乾,现在颜家得势,别跟他们硬着来,蛰伏几年,等宗政家在各国的商号重整旗鼓后,再卷土重来也不迟。”
“好。”
宗政明轩徐徐地说着一些事qíng,就像是在jiāo代身后事。
林曼芸静静地听着,一遍又一遍地应着“好”、“我知道”。
jiāo代完许多事后,宗政明轩沉默了一会,最后缓缓道:“我死后,把我的骨灰送回木琉国,就撇在东门口那边的来去亭前。”
林曼芸的身子一震,许久说不话来。
“曼芸?”
“恩……我知道了……”颤抖的唇,颤抖的声音。
宗政明轩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专注地望向远方。
天地悠然,红霞漫天,一道红光洒落在他的脸上,平静,黯然。
“下次再度见面之前,千万别死……”
一道俏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缓缓闭上双眼。
对不起,凌安,我想我无法在遵守这最后的约定了,但是我会等你,等着再见你一面,就在来去亭……
白色袖袍忽而落下,谁的手无力地摊在一侧?
“咚咚咚----”
远处,是谁敲响了暮鼓钟声,哀悼着生命的逝去?
林曼芸的脚步一顿,继续推着轮椅往前走去。
西风chuī过她的脸,满目是泪。
“你不会寂寞,我马上就会来陪你。”她轻声地说。
人和轮椅慢慢走向似血如盘的夕阳,越走越远,背影越来越小。
他们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有huáng昏的古道上留下了生命的辙痕。
也许,人的这一生,不许要刻意留下什么,就像一个故事的结束,也不需要留下什么,因为我们笑过、哭过、心痛过、感动过……
就已经足够。
十日后,有一辆马车驶进木琉国南靖城,在东门口五里处的亭子前停了下来。
马车内走出两个人,一个是年轻貌美的少女,一个是年纪约莫七八岁的男娃,两人披麻戴孝,神qíng悲而不哀,平整,肃穆。
男娃下了马车之后,缓缓抬起头,漆黑的眸子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亭子,像是瞻仰神圣的殿堂。
亭子早已被年岁冲刷得破旧不堪,赤色悬柱红漆剥落,石墙斑驳点点。
亭子上挂着一块同样破旧的牌匾,褪变成灰色的墨迹依稀可看出三个字---来去亭。
来去亭旁,来来去去,谁会为谁停留?
谁和谁,曾在这里终生成约?
又是谁和谁,终生不得相见?
男娃咬着唇,似乎要将心中的悲伤忍下,他慢慢地打开手中瓷瓶的封盖,很轻,很慎重,仿佛那里所盛装的,是
比生命还要珍贵的东西。
瓷瓶缓缓翻转,骨灰沙沙撇落,归于尘土。
“父亲……”男娃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别哭,这是父亲大人的遗愿。”少女走了上去,温柔地环住男娃的肩膀。
“父亲,我一定会为你报仇,重建四方城,重振宗政家,踏平木琉国!若违此誓,就让我宗政略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男娃跪地,朝着来去亭重重叩拜,随后起身,毅然上了马车。
少女无奈,摇头叹息。
一记huáng尘扬起,绝迹天边。
马车匆匆来,又匆匆地离开。
风中飞扬的垂帘,那咆哮的金狮,桀骜如初。
当晚,来去亭内来了一个白衣女子,蒙着白色面纱,一身曼妙,像一朵出尘不妖的白莲。
她坐在石桌前,安静地抚琴,仿佛这个世上任何的人和事,都无法将她打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