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他真好。”
死了这么多年还被哥哥摆在心头挂记,是一种福气……
周奕没有回头,他感觉到罗耀阳的qíng绪有些不对。
又是长久的一阵沉默。
周奕静静地等着。他感觉到背后的人也坐下来,两人后心贴着后心。
“我不是个好哥哥,十七年前我把星弄丢了。”
沉默……
“十七年了……他的谥号被我扣了十四年……从不想相信他竟然就这么离开了……”
依旧沉默。
不一会儿周奕感到后心传来阵阵压抑的颤动,像鞭子,一下一下抽在自己的心上。
周奕把头仰得高高的,眼睛睁着大大的。
理智有时就是这么残酷、这么自我折磨,连着筋骨血ròu的qíng非得让理智一遍一遍的梳理,直到标记到骨髓,直到痛彻心肺或者bī着自己渐渐淡忘。
死的人两眼一闭,内心煎熬也罢,流言蜚语也罢什么也不顾,却独留活下的人练就一身铜筋铁骨抗住那痛苦的后半生。
光活着还不行,你得活得灿烂潇洒,活得耀眼辉煌……似乎这样才能对得起天上看着你的人,逝去的遗愿得靠着活人继承……
活着比死了辛苦得多,却依然得拼了命活着,若他有选择……
不,他没选择。命不是他一个人的,他没资本谈死。
直到午夜离开,他们谁都没再说话,周奕当然也没有问画册的事,问了又怎样?
若那画师还在,说明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若是他死了或不见了,周奕也不可能知道他是真的死了还是又回去了。
这样看,问与不问根本没差别,又何必多余提起别人的伤心事。
……
罗耀阳一日忙过一日,周奕也被困到书房没时间游手好闲。
查贪官找银子这事儿被闹得越来越大,官场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看似南六郡的盐官们贪了银子,实质上朝廷上下真正没有受好处的凤毛麟角。
满朝文武心知肚明,圣上心知肚明,罗耀阳也心知肚明,却依然搅拨得人人自危,不见松口。
周奕冷眼旁观,心里明镜儿的。
若是单纯找银子做赈灾款这就应该打住了,水至清则无鱼,还能怎样?
朝廷上上下下得靠这些贪官才能支起来。无yù则刚,若大臣们都完美地像个圣人不贪不贿,没有什么小辫子握在皇帝老儿手里,皇帝老儿还不一定能放心用呢——这就是人的本xing,荒谬的逻辑、不合常理但实际。
只是……看当前这架势,不知道罗耀阳努力激起的满堂人心惶惶、无处宣泄的众口铄金到底最后会落在谁身上。
唯一肯定的是——无论是谁,恐怕都是灭顶之灾。
论学问见识,自己确实比这里的人多了两千年的积累,小胜一筹。但说到算计,他跟这些整日在政治yīn谋里打滚,玩弄权术的政客们差了不知多少个级别。
周奕揉着太阳xué,信手翻过一个新递上来的公文,一看开头……又是?!
这几天只见各部各官员狗咬狗,互揭疮疤,那副嘴脸跟泼妇骂大街也相差无几,真是风度全无,斯文扫地。
周奕大略扫过几眼只为抓住名字,然后扔到那一堆骂架里的了事,却见了几个敏感的字眼出现——淮王?淮王不是大皇子的封号吗?
周奕匆匆又扫过一遍,犹豫了一瞬,最后拿着这份公文,摆到了罗耀阳的案头,混放进一堆寻常类别的公文里面。
他回来落座,书案下的手心里掐出一道又一道月牙痕,眼睛偷偷地注意那边的动静。
目光慢慢划过那人挺直的鼻梁,紧闭的嘴唇,坚毅的下巴……心头闪现的是那晚与自己背靠背用温柔的声音提起自个弟弟的男人。
在这样森冷的皇宫大内,一个曾经那么温柔的孩子,一个可以怀念弟弟十七年的人,一个保存着所有跟他弟弟一点一滴回忆的人……真不愿看到这样的人也会……兄弟相残。
罗耀阳一本一本地批示,渐渐地堆在前面那些重要文件处理完了,然后轮到下一摞。
周奕暗地在心里数着,第二,第三……第七,第八……
终于到了huáng大人呈上的那本……
只见罗耀阳摊开,眉头微蹙,渐紧,然后慢慢展开,最后平静中带着一丝安然之色地把公文单独提出来放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