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听见她的话,抬眼看了她一下,居然真的扶着枕头慢慢直起身,靠在chuáng背上半合眼似乎在积蓄力气,过了一会再度睁开眼睛,一双暗淡的黑眸冷漠地看着她:“谁要你们救的?”
陆大小姐被都城上下称道的好脾气被女子这一句话给毁了:“滚,你给我赶快滚出陆府!!”
女子没有再说话,一双明明毫无神采的眼睛配合的微微变化的嘴角,却轻而易举地表示了她对此间主人嘲弄和不屑的心qíng。对于陆观的逐客令,女子没有不置一词,只是慢慢转过身,放脚下chuáng,撑着chuáng沿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然后居然又光着脚,如同拼接得不是很好的木偶一样,一步一步向门外走去。那种感觉,就仿佛是她自己早就不想在这里待了,不过是陆家死赖着她不让她走一样。
真是不知好歹的女人,明明是自己家人救了她一命,居然像是倒欠她一万两一样。无耻的人她陆观不是没有人见过,不过无耻得这么理所当然,毫不遮掩的她是少见。
“你,你——”陆观瞪圆了眼睛看着女子扶着墙,慢慢向外移动。更奇怪的是,这女子一副随时都会倒下的样子,却因为坚持着向前走,不知道怎的竟然走出一种决绝冷冽的狠意,仿佛这地上铺的不是一格一格普通的青石地板,而是一片带着张牙舞爪的尖刺的荆棘海,走上面前的女人不是一棵苍白的弱柳,而是一柄染血的钢刀。
这肯定是幻觉。
陆观对于自己心里突然升起的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有些诧异。但对这到目前还不知姓名的女子到底还是生出一丝同qíng:没有人会轻贱自己的生命。人要真到了不想活的程度,也就什么都不怕了。这女子显然不愿意承自己的qíng,也许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也许是想死得快一点,但总归不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
想到这里,陆观迟疑着开口:“我不是想赶你走。只是你不肯配合治病,又不肯吃饭,未免也太不珍惜自己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么可以轻易损害。”
女子摇晃的身体微微顿了顿,却没有停下脚步。
难道灵芝真猜中了?陆观心中微生怜悯之心,安慰道:“就算他们不在了,你也要保重自己。九泉之下看到你这样折磨自己,必然会很心痛的。”
女子继续向前走。
陆观有些诧异:这女子与家人的矛盾还真不小。又道:“你还有家人或者朋友在吗?你总要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吧。我好帮你通知她们来看你,我并不是想qiáng留你什么,只是你现在自己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移动。”
女子果然停住了脚步。陆观大喜,看来自己还是找到了女子心灵的突破口。
女子缓缓转头问道:“出去的门在哪边?”
陆观觉得自己也想吐血了:她要收回刚刚的判断,这个女人真是让人讨厌。
“姐,你怎么了?”陆双见陆观一掀帘子进来,就自顾自倒了茶,一杯接一杯的喝,沉着脸不说话,就知道自家姐姐在那女子面前也没讨得好,不觉有些担忧。若是惹恼了姐姐,姐姐要将她赶出去,那可怎么办。
他试探道:“那人——还是不肯吃药?”
陆观想起刚刚那一片混乱的qíng形,看看自己手指上的牙印,觉得十分窝囊。见弟弟提起,立刻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知道你从哪里救来脾气这么倔的一个人。我不过是说一句气话让她滚,她就拔腿要走。一副随时都要嗝屁的样子,还qiáng撑什么?我看她没走几步只怕就要倒毙在我们家门外,万一被别人说那人是我们陆家bī死的,那可就冤死了——不肯吃东西是吧?我就qiáng灌!我就不信灌进去她还能自吐出来不成。”
姐姐明明是不忍心看那人死,偏偏扯了诸多救人的理由。不过,能让姐姐烦躁却又不肯赶走的女子,真是难得。姐姐虽然心地好,却不是迂腐偏激,眼力浅薄的人。作为陆家长孙女,跟着祖母和母亲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在同龄人中也颇有号召力,若真是没有半点城府的人,怎么可能自如周旋在一群狐狸和豺láng之中呢。
陆双知道姐姐对此人没有厌恶反感之意,他也觉得稍稍松了一口气,见到姐姐的láng狈,居然升起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他真是太坏了。一展眉,想起那个女子,他的好奇心不禁又冒了出来:这么多天没有见到那个女子,也不知道她到底现在变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