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市、通婚、派遣留学生……这真的一场战争后,一个甚至来不及擦gān刀刃上血迹的将军能够说出的话吗?
她当时多次揣摩着这位亲王的xing格和想法,却始终捉摸不定。
如果当年硬解释陆颖是站在燕国国内内战刚熄不宜久战的立场上而决意为两国长远的和平谋划。
如今她却又是为什么?
薛少阳知道不论是燕国还是齐国,总少不了有一群人整天倡导天下罢战,善待民生的。但心中不免不屑,军国大事,几百年的血海深仇,岂可因为一些贪图享受的胆小之辈肤浅的言论所控制。这些人要么就是胆小懦弱不堪大用,要么就是一味空谈自我标榜,根本不值一嘻。
但是若说眼前这位小主子是这两种人中之一,真是打死她也不相信。
眼前的小主子不过二十岁,思维缜密的根本不像是这个年龄该有的,如果说见识眼光都可以教的话,这种几乎看遍人生沧桑的心态又是怎么来的呢?
果然,还是与小主子这么些经历的那么多的事qíng脱不了关系。常人但有她经过的一场波折,一生已经算得曲折,而她不过二十,经历的事qíng大概已经够别人活好几辈子了。
只是经历的这些事qíng,不是应该让人变得更加愤懑极端吗?
“……敏敏并无求生之志,若不是被我qiángbī着,只怕立时就要从这个世界消失。我舍不得她就这样死了,我总觉得只要熬过这一关,敏敏总有苦尽甘来的那一天。可如今看她殚jīng竭虑,费心谋划的样子,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我也许只是把她从一个水坑拉出来然后推进了另一个更深的水坑?也许我觉得好的生活并不是她想要的……先生,我真不知道到底怎样才是对她好……敏敏太苦,连我在一旁看着,都觉得忍受不下去。”
薛少阳重新打量着司徒端敏。实际上自己也不过是第一日见她,自己心里上亲密的那一个还是七岁时的那一个女孩,眼前这一个,毕竟隔了十几年的时光,并没有立刻在她的心理揭开那一层距离感。
更何况,比起长大了司徒端敏,那个曾经远在敌国却闻名大齐的陆颖,她只怕对后者还感觉更熟悉些。
“我不明白。”薛少阳放下手札,直直得看向司徒端敏:“殿下将来成了一国之君,一有齐国大军,二有无坚在手,若要一统天下又有何难?难道殿下是不忍伤了以前的旧友吗?”
司徒端敏对面薛少阳目光灼灼的bī视和这目光里隐约的指责,并不回避自己曾经的身份,目光坦然:“不忍又如何?”
薛少阳不语。
“先生莫忘了,我有生以来的日子,多半是在燕国度过的。我的老师,同窗,挚友,夫郎,袍泽……所以我来说,花山也许在算得上我真正的家。反过来说——齐国给我了什么?”
司徒端敏嘲笑着,嘴角冷意流露:“除了短暂的童年,它夺走来我最亲的亲人,我的母王、父君,毁了我的童年,让我与姐姐骨ròu分离,间接害死了仲父。还有……被活埋进皇陵的那种感觉,我即使在失去记忆的日子里,它也时时在梦里骚扰着我,让我不得安宁。”
“我知道我现在的位置很尴尬,但是事已至此,除非一死了之,我也没有办法逃避自己的责任。所以,先生放心。瑜王府,我会扛起来;大齐,我也会也会扛下来。但是若说因此我就要反手就对曾经倾注一切来教导我、抚育我、信赖我、保护我的人痛下杀手,那只能意味着我已经不再是我了。”
司徒端敏淡淡道:“没有背叛我的,我无需背叛。”
虽然是有心质疑,但是得到这样一个并不霸气的答案,薛少阳其实并不生气。如果能够将过去十几年与自己生死相依的亲人、友人、爱人当做自己权位之路上的绊脚石而一笔抹杀,这样杀戮无qíng的主上固然让她心存敬畏,却也不敢将自己的身家xing命相托付。
司徒端敏望一眼薛少阳:“我知道先生在担心什么。虽然自小我就不喜打仗,求学的时候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将来能够留在书院里做一个夫子,悠闲淡然的过一生。后来不得不去了西北,也是能不去战场就不去。但我自认不是怕死的人,也不是怕杀人的人,当断时则断,我没有拖泥带水的习惯。”
“只是我的选择的方式不同。我所希望的是有一日燕齐两国——互市、通婚、派遣留学生、互设使节团……并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