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照青衫冷_作者:梓涵(13)

2017-06-25 梓涵

  有客?

  这念头响起时锦瑟手中铜盆顿时坠地,她开始在狭小房内奔走犹如困shòu。

  到下午房开时她已然快要疯了,象支急箭般的she将了出去,因担心早先还命悬一线的晏青衫能否熬的过这关。

  到东厢时她发现晏青衫蹲在墙角,赤足披发,正拿左手五指抠那墙上血诗。

  诗统共二十个字,已多半被他挖去,墙上留着道道深浅血痕。

  那是他指上新血,血ròu抠破砖墙的印记。

  锦瑟见状忙将他手一把握了,细看时指甲劈裂血ròu模糊已是惨不忍睹。

  “你做什么?”她痛哭失声:“要除下这些字,不可以寻把铲子吗?”

  晏青衫将手轻轻抽回,搂住她肩,语声无限温柔:“你想念你家人吗?”

  锦瑟当下一愣,将头挤进他胸怀:“gān吗?想赶我走吗?我没去处,哪里也不去,我的家人就是你。”

  “那好。”晏青衫拥着她:“你便跟我吧。这世事难料,骨血至亲也就未必可靠。”

  锦瑟在他怀中觉得温暖无限,“嗯”了声后久久不肯起身。

  “下雪了。”许久后晏青衫才发声,调门无悲亦无喜。

  窗外果然扬起了雪花,被风卷携纷扬落下。

  “咦?”锦瑟奇怪,扑到窗前踮脚打量:“奇怪了,怎么四月还会有雪?”

  晏青衫走到门前,右手扬起接住了几瓣雪花。

  那只胭脂红仿似已没有热意,六瓣雪晶在掌间许久都不曾融化。

  “不奇怪呢。”他喃喃自语:“是必然,我躲不过生命里这场大雪。”

  ×××××××

  ×××××××

  至夜时院里积雪已有半人厚,洪都虽地处北疆,但四月里这般漫天飞雪河川凝冻却还是少见。

  勾栏院里这夜没有客人,烛火映着门外蔼雪,透着平日里少见的落寞寂寥。

  晏青衫在门内椅上坐着,房门大开,北风掠动他衣衫,扑簌簌敲打着右手那抹凄滟的胭脂红。

  这样坐了多久连他自己都快忘却,仿似是从掌灯时开始,一直孤坐到世间星火落尽。

  前日长夜寒凉,可他心还有来自远逝岁月的暖意。

  如今呢?

  ——如今是月寒霜冷血凝冻。

  他笑,起身唱了这句,余音未尽时院里脚步声纷至沓来。

  “晏青衫来见。”门外有人厉喝。

  他推开门,院里萧凛领头站着数人,人人都是满面煞气。

  沉默里他应声往前,青衫掠地缓缓无声,象静夜里流淌而过的一泓月光。

  萧凛在原地挥了挥手,即刻有两人左右将他架住,一人挥锹在原地挖坑。

  坑挖好了,窄而长一道,刚巧够他躺下。

  不等旁人使力qiáng迫,晏青衫已蹲下身去缓缓躺下,安静的似每日席地而眠。

  斜里萧凛递来一个小巧的烤手炭炉,说是要他搁在胸前护住心脉,他便缓缓接过塞了入怀。

  旁侧拿锹那人开始往他身上铲雪,很快他周身就被冰凉覆盖,只余了头颈和那只胭脂红在外。

  自始至终他不发一言,象只安静乖觉的猫。

  萧凛有些奇怪,俯下身捏住他下颚发问:“你是不是知道我们来意?”

  “不知道。”他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反抗?”

  “反抗?”萧凛这问后晏青衫先是勾了唇角一笑,紧接着长叹了口气道:“院落里竹子刚发了新芽,是禁不起这场雪的,它若反抗,今日头顶便会是烈阳吗?”

  众人无语了。

  此刻夜深,雪初霁月半明,他那口叹息被凝成了霜雾,久久徘徊不去。

  “早如此知趣,你又……”

  萧凛咬牙,本还想说些狠话,恍然间却被眼前qíng景摄去了心神。

  月下晏青衫已然闭上双眼,脸颊微微泛了青色,那种天池至纯之水凝冻后的极浅青色,仿若隔空能将你倒影照见。

  而他那只右手却是惨白的,没入了雪中,能瞧的见的便只有那抹胭脂红,因着雪色而益发明媚的胭脂红,颜色象吸尽了来chūn万紫千红每个枝头的芳华,如今在这雪夜做最后的绽放。

  “也难怪他要你这只手。”萧凛长叹:“这样颜色,又谁能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