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嘉赐退了一步,害怕道:“我、我……只是想找口水喝。”
“去去去,门口有个池塘,那里还不够你喝的,难道要我倒水给你啊!”老婆子一边赶人,一边走到灶炉边查看盅内的汤点。
常嘉赐瞪着她的背影,忽的鼻尖一动,吸了口气,再吸一口气,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是灰了一层。
老婆子回头见他还在,又扬声骂了几句,直把人骂得跌跌撞撞地退了出去。
一路跑至苑中的假山后,常嘉赐的胸口依然是猛烈起伏的。
那个味道……那个味道……他太熟了。
几个月前知晓姐姐怀了身孕后,虽知梁府家大业大,可怕他们对其不够上心,他便四处问药,还记下了养胎最好的几味,存下只待下回见面就给她送去,结果……人终究没有等来,药也没有用上,但是那味道,嘉赐却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养胎补气……
那个杨大小姐竟然已经身怀六甲了,而孩子……除了那个人,还会是谁的呢?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他们常府,就没有他连棠,而他们得到了什么,不知qíng下收留了一个朝廷命犯,继而满门惨死,怀着孩子的姐姐可怜到连一口保胎药都喝不得,为什么,为什么要这般对待他们,为什么……
一时间常嘉赐只觉死寂的心绪又狠狠翻涌起来,胸中的恨意仿若滔天巨làng一般越冲越高,激得他浑身颤抖,激得他死死地握紧了怀里的红色瓷瓶,也激得他瞳仁中竟然泛出了凶悍魔魅的红光……
第四十九章
常嘉赐没有再回柴房, 他找到了老婆子给他指引的那处池塘, 在塘边抱着腿一坐就是一夜。
月落乌啼天际未明间,一阵极轻的剑戈铮鸣之声传来, 常嘉赐侧耳细听, 发现是来自后院, 他动了动僵硬的腿,抖落一身的结霜, 慢慢站了起来。
他不过是个乞丐, 能得尚书千金收留一晚已是难得,哪里是能进后院的身份。常嘉赐左右探看了一番, 向塘边最大的那棵树走了过去。
树身粗坚, 树叶圆滑, 竟然是一棵梨树,只是长得这般高壮,该是结不出硕大的果实了,不过待到两月开花以后, 定是枝枝碗白, 满目飘香, 会很美吧……
常嘉赐不知想到什么,露出怀念的笑来,伸手摸了摸那粗粝的树gān,一掀衣摆向上爬了起来。
以他眼下的身子骨,平地行走都吃力非常,更别说爬树了, 常嘉赐使了好几回都半途摔了下来,但是他却未有放弃,仍是咬牙坚持,不顾被磨破的掌心,五指成钩,指甲都陷入了锋利的树皮中,依然誓要达成目的。知晓双腿无力蹬踏,常嘉赐便改而环抱,就这么一点一点总算被他挪到了一层树杈上。
常嘉赐汗湿衣背,他重重喘着气,顾不得理会满身láng藉,便着急地向后院眺望而去。老天也算暂且没负了他这份心,让常嘉赐看清了那里的qíng形。
一个人正在院中练剑,他青衫如画,身姿若风,长剑忽而轻拢慢挑,忽而蹁跹飘摇,流风回雪,惊鸿游龙,一时看得常嘉赐有些呆愣,好像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直到一枚石子遥遥飞来,正打在他的肩头,使他失了稳当,直直从梨树上坠了下去。
好在他爬得并不高,但是这般落处也足够砸得常嘉赐骨血翻涌肺腑移位了,听得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常嘉赐好笑地想,那时候这个人也是这般着急的,急得宁愿用自个儿做了ròu垫子也怕他从树上摔了怕他伤了,不过多久呢,却已是物是人非……
连棠当发现到远处有人窥伺时,不过是出于直觉用小石子向他打去,他自己的力道自己清楚,最多起个威吓的作用,哪里有那么容易就把人砸下了树,除非对方心有惊悸。
他于是快步出了院子向此地而来,走到近处才发现,那人衣衫破旧,行动迟缓,乃是一个行乞之人?
他昨夜回府遇上在门边等候的妻子已经听她说过了收留乞丐的事,只是眼下qíng势非凡,叫花子未必真是叫花子,这个时候出现在府内还悄悄登高远眺,连棠不得不防。
“可是摔到了?”连棠一边伸手去扶他,一边腰间的长剑幽幽出鞘。
然而那人被他一触竟跟糟了雷击似的猛然挣动了起来,他腿上似乎有伤,站不起来,那人便急得只得用手向前爬去,开裂的指尖在地上留下一道道赤红的血痕,看着颇为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