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寿看到他反常的笑容,神色更暗淡几分,柔声道:“雷海城,亲卫们赶到你们附近时,你已经昏厥,是皇上从西岐将士的包围中将你推了出来。亲卫只接住了你,却,却来不及救皇上……乱战之后,连尸身也未找到。”
他越说越低,最后几近无声。殿内死寂如坟,只闻诸人沉重呼吸。
雷海城只是呆呆地听,脸上还挂着微笑,却已僵硬。当冷寿和明周以为他是被这噩耗惊傻时,雷海城居然又笑了笑。
“找不到尸体就好,他应该还活着。”
“雷海城你!”冷寿眼光里满含怜悯,最终咬了咬牙,对明周道:“去把它拿来吧。”
一个漆黑描金的檀香木盒被明周捧到了chuáng前。少年的双手,战栗着打开了盒盖。
纯黑色的绸缎衬垫上,静静平摊着一片尺许见方的皮子,泛着死灰色。
上面的桃花刺青,却越发得妖艳,与烙痕jiāo织着,jiāo织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雷海城定定盯着这方人皮,呼吸已然停顿。
“我军原也不信皇上遇难,谁知数日后,西岐使臣将这木盒送到了我手中。”冷寿用力闭上了眼眸,又再张开,尽是沉痛积淀。“雷海城,皇上他真的死了。”
雷海城根本没有听冷寿在说什么,只是伸手轻轻抚上木盒里毫无温度的人皮。
那一天,他也是这样伸手拂开冷玄缠绕背后的汗湿长发,摸着沾满汗水的朵朵桃花刺青,轻轻咬冷玄的脖子、冷玄的肩膀、冷玄隆起的背肌……
男人苍白的耳后,因为qíngyù蒙上层粉色。淡青的血管跳动着……
他至今仍记得冷玄在他一记又一记猛烈撞击下发出的低喘、压抑着痛楚的呻吟……
“雷海城,你我之间只有现在,没有将来……”整夜疯狂的纠缠过后,男人搂着他在他耳边低声呢喃。
冷玄以为他那时已经睡着了,可他一直都清醒着。
他只不过是,不知道如何面对……
一缕血线沿嘴角流出,滴在雪白的衣襟上。他在冷寿和明周的惊叫声里摇了摇头,“我没事。”
从明周手中接过了木盒,很小心地抱进怀里。或许是他的表qíng太过平静温和,明周本想过来为他擦去嘴边血迹,竟犹豫着不敢靠近。
“我没事,没事……”雷海城摸着木盒,竟又微绽笑容——
他的命,是冷玄换回来的。好好地,长命百岁地活着,才是记住那个男人最好的方法。
天靖与西岐这一战,两国都死伤惨烈。天靖夺回年前割让给西岐的坎离、安若两地,虽说振奋了军心士气,但皇帝崩于疆场,朝野震惊,举国同悼。
“西岐也好不到哪里去。”冷寿坐在御花园的湖心水榭里,与雷海城对弈。“原九重和皇弟原千雪为皇位大动gān戈,无论谁最后得胜,西岐都将元气大伤。”
“这就是你们当初和公子雪暗中约定助他篡位的原因?”雷海城缓缓将面前的“卒”推前一步。
回到天靖皇宫已整整两月,伤势业已痊愈,今天终于被太医宣告可以出外活动。时值酷暑,冷寿便陪着他到湖中纳凉下棋。
棋具是雷海城在休养期间制作的象棋,把楚汉换成了“天靖”和“西岐”。卧榻养病时期,他教会了明周和冷寿下象棋,借此打发时间。
公子雪和符青凤未死的消息也是在卧病时听冷寿告知的。乍闻之下,他为公子雪放下了心中大石,但听说公子雪召集起一班西岐重臣,与原九重公然决裂,起兵讨伐,还是皱紧了眉头。
以公子雪狂傲孤高的脾xing,应该是视名利权势如烟云粪土,怎么会执着于帝位?
冷寿也跟着下了一着,颔首道:“西岐若生内乱,我方自然得益。所以当日在十方城,原千雪擒得符青凤归来后,夜间秘密来见我和皇上,托出了身份,愿同我军合作,我和皇上商议之后,虽然觉得事出突然,还是答应了。”
雷海城拈着棋子的手在半空一顿,才轻轻放落棋盘。“……这么说,天靖夜袭坎离那役,你们早就知道童弃天会火烧大军?”
“是!”冷寿落子,铿锵如裂金石。“西岐原打算利用那幅假行军图作饵,让我军以为西岐在准备木筏作战,再让原千雪鼓动我和皇上尽率jīng锐抢先机夜袭坎离,以几千人马诱我大军入城再围攻火烧我大军主力。一旦我军真的大举进攻坎离,十方城兵力必不足,正让安若城数万兵马去偷袭我十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