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叔,这些属国太放肆,不把天靖放在眼里,该伐!”端坐正中的明周终是年少气盛,力拍椅子扶手,激红了脸。他身上,还穿着白麻孝服。
按天靖皇室的规矩,先皇驾崩,储君要守满三月孝期才能正式登基改元。此刻离明周的继位大典尚有大半月时间,却不料三属国公然挑衅,给了这还未正式称帝的准皇帝一个下马威,自然叫明周大怒。
冷寿投给明周一个安抚的眼神,问对面正低头细看天靖地图的人:“雷海城,你意下如何?”
雷海城视线抬离地图,转望满脸跃跃yù试的明周,淡然笑:“天靖六个属国中,还有洛水、大赵、全思三国没有动静,想必是在观望天靖的反应。如果发兵讨伐密华三国,以天靖目前的国力,即使胜,也将是惨胜,得不偿失。倘若败了,另三个属国必然会趁火打劫——”
“难道就任由他们嚣张?”明周霍地站起身,眼里尽是不服气,但在雷海城温和的目光注视下,他耳根子一红,又慢慢坐了回去。
那种目光,总让他觉得自己在雷海城面前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他不要!
看着明周突然间正襟危坐起来,那张日趋褪去少年青稚气,轮廓与冷玄越来越相似的脸上也努力堆出大人的严肃沉重,雷海城莞尔之余,胸口又开始了针扎般的轻微刺痛。
他gān咳一声,驱散了伤感,正色道:“再过二十天,是你登基的日子。期间最重要的就是保护你的安危,让你顺利登基。这节骨眼上贸然兴兵,只会影响天靖时局。”
明周虽然仍有点不甘心向属国示弱,却还是点了点头:“海城,我听你安排。”
这些时日来,频频有刺客造访向他行刺,多亏澜王冷寿布下了jīng兵对他日夜保护才没出什么大乱子,但宫中人都受惊不小。雷海城伤愈后本不愿居住在这充满不堪回忆的地方,也正因为刺客猖獗,才被明周和冷寿劝住,长住宫中。
被他言语神态里的讨好怔了怔,雷海城无奈在心里摇头苦笑,抬眼却换上了淡淡揶揄。“这话可说不得,若被有心人听去了,还以为我雷海城挟天子令诸侯呢,呵——”
长声一笑站起身,突然抓起椅子用力抡向旁边的窗户。
“海城,你gān什么?”明周大惑不解,听到窗外应声响起女子尖叫,他顿时变了脸色,“谁在外面偷听?”
两扇雕花窗户被椅子砸得粉碎,一个侍女刚从地上爬起,惊魂处定,听见小皇帝呵斥吓得忙又跪下身,颤声道:“是……是太皇太后吩咐奴婢来请定国王爷的。”
“飘音?”雷海城认出了侍女,想起这女孩在他被囚禁宫中时对他照顾有加,容色稍霁。听说又是太后来请,他微蹙眉。
尽管那一次在太后面前,他已经拒不承认自己是武言,但显然那个爱子心切的女人以为他失了记忆,根本没把他的话当真。自从雷海城此次住入宫中,她数次来探望,都被冷寿挡回。雷海城伤愈后,她又着人来请雷海城过去小聚,被雷海城冷言回绝了好几遭仍不泄气。今天居然又让飘音来请……
如果他真的是武言,能承欢双亲膝下倒也不错,可惜他只是借用了他人的驱壳。
算了,为免那女人继续纠缠,有些事,还是得尽早解决。
雷海城苦笑,示意飘音带路。
“雷海城!”冷寿焦急唤住他,有点忧心忡忡,想说什么但瞥了眼旁边的飘音又把到嘴边的话吞回肚里。
雷海城看明白了冷寿眼里的恳求。冷寿是怕他被太后缠得不厌其烦,会把借尸还魂的事挑明,那太后必定伤心yù绝。
“放心,我不会多说什么。”他一笑,踏出了议事阁。
太后如今已荣升太皇太后,气度比之前又雍容许多。见雷海城随飘音来到,她喜出望外,将众人都摒退了,亲手烹了茶水递给雷海城。
她同样身着重孝,一身素白缟素更显得她肤如凝脂,发似堆鸦,虽是四十许人,但保养得法,再加上妇人的成熟风韵,竟比身边服侍的侍女还俏丽三分。只是孝期禁施脂粉,没了那些遮掩,眼角几条浅浅鱼尾纹终究泄露了她的岁月。
难得冷寿对她一往qíng深。不过以她太皇太后的身份,恐怕注定一辈子都要跟冷寿有缘无份……
雷海城看着碧玉盏里袅袅旋绕的热气,一时倒发起愣来。直到她连叫了两声言儿,雷海城才回过神来,对正往他面前碗碟里夹糕点的太后道:“我说过,我是雷海城,不是你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