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满糖果糕饼的担子早被打斗中的诸人踩得稀烂。用来充当扁担的竹竿散落一地。
看到这些中空的竹竿,雷海城咬紧了牙关。早就在疑惑为什么挑夫要用竹竿而弃扁担,只因为中空竹竿正好用来藏放兵刃。
每一担特产都分量十足,可那些挑夫踏过的糙地,别说脚印,连糙也没踩矮半棵。分明都是身手不凡之人,又怎么会甘愿屈就小小挑夫?
他应该早一点提醒公子雪,却被那兄弟俩重逢的欢喜模样冲淡了警觉……
还有停在石壁周围的那几辆大车——
一声清啸从混战的人群里破空而起,打断他思绪。随着几声闷哼,围攻公子雪的数个挑夫像断线纸鹞般向四周飞了出去,落地瘫软如泥。每人心口都破了个大dòng,汩汩冒着血水。
公子雪素净衣衫也溅上了斑驳血迹,扭头看见火蛇乱舞,就快舔上石壁中间的梦仙藤,浓重血气将他双目映成慑人的血红色。
双臂震开挡在身前的西岐兵士,他足尖轻点,贴着石壁直往上纵。
雷海城一颗心几乎就要跃出胸腔,边朝石壁狂奔边嘶声大吼:“快下来!!!”
公子雪似乎听到了他的大叫,向他这边瞥了一眼。
雷海城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一眼里,究竟是什么神qíng,身边炸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黑烟携卷着呛鼻的火药味彻底模糊了周围的景物。
他被这股qiáng大的冲击力震得无法站稳,踉跄跌倒。刚要勉力撑起身体,又一波灼人热làng冲刷上他全身。
几辆大车的布帘已被炸成灰烟。数樽黑黝黝的pào口不停喷着浓烟火星。
惨叫声里,血ròu和断肢横飞。
雷海城匍匐着,头脑里除了震耳yù聋的爆炸声,竟一片空白——
那是他为天靖大军改良设计的大pào……
感觉像过了漫长世纪,铁pào终于停止了轰击。
他拨开掉满全身的泥土碎石,冲进漫天烟幕中,踏足处,宛如修罗屠场。
细碎的ròu块、骨头、脏器、脑浆……洒满地面,分不清是西岐兵士还是挑夫的残骸。
那片石壁所在的地方已被炸成堆火红的乱石废墟,黑烟兀自从石块fèng隙里冒出。
几块巨石间,赫然伸出一只纤瘦细长的手掌。
手里,握着那株连根拔起的梦仙藤。
素手、墨叶,在血色夕阳里显得异样诡谲。
最后一丝阳光投落雷海城身上,他却觉得奇寒无比,浑身血液都慢慢结成了冰。
他就死死盯着岩石间那只手,听不见赶来救援的西岐侍卫在呼喊,也看不见众人在做什么。
整个世界里,只剩下公子雪的手。除此,他再也思考不了其他。
忽然奔上前,去搬那些巨石,却重逾万均。十指在石块上拉出深深血痕,依然无法撼动半分。
他颓然跪倒在巨石前,喉咙里痛得像有无数把小刀在割,张大了嘴,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不信,那个骄傲得目空一切的人,就这么被几块大石夺走了生命。可公子雪露在石外的那只手,已经失去了血色和温度。
却仍紧紧地攥着梦仙藤,任凭雷海城怎么拉,都无法令那紧握的五指松开。
即使死,公子雪还为他守护着梦仙藤。可公子雪并不知道,他其实根本就不在服用梦仙藤……
每一次,他都从公子雪手里接过叶子,笑着看公子雪欣慰离去,然后背转身,将叶子付诸火焰……
“……stupid!fool!ass!……”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用力抓住公子雪冰冷手腕,沙哑地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骂的是什么意思吗?我现在告诉你……你这笨蛋、傻瓜、蠢驴……为什么要把根烂藤看得比你自己的命还重要?傻子……”
明知道他不爱他,还要把命赔上,值得么?
“你是天下最蠢的神童……”
而他,大概是天下最残酷的朋友,一边当公子雪是兄弟,一边却在欺骗公子雪……
冰冷的液体慢慢流经嘴角,尝到苦涩的咸味,雷海城意识到那是眼泪。
这是他来到这异世后第二次流泪,上次为湛飞阳,这次,是公子雪……
缓缓回头,身后,卫臻正指挥着手下兵将扑火。
公子悠远远站着,脸色惨绿,指着岩石间伸出的手,颤抖着道:“他,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