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盘里,放置着好几枚长短不一的银针,还有数小碟色彩艳丽的颜料。
我懂,那是用来刺青的东西。我不要父皇在我身上留下任何印记。
父皇冷笑,跨骑在我腰间,一手用力按住我背心。
银针刺入肌ròu的尖锐疼痛,一下下,一直扎进我魂魄深处,我紧咬着枕头,不让自己再父皇面前发出任何属于弱者的呻吟和哀求,直至昏厥。
晕迷中,背上像火燎般灼痛,喉咙也gān渴得生疼。我昏沉沉不知白昼黑夜,依稀感觉有人抱着我,喂我喝下苦涩的药汁。
那人的胸膛,很宽阔,也很温暖,宛如我自小幻想中父皇的怀抱。
我半睁半阖眼眸,不想去辨清究竟是谁抱着我。
几天后,刺青引起的高热终于退去,我下了chuáng,穿起枕边一身新衣。
父皇去了早朝。几个侍女想劝我留下,我轻轻推开她们,踏着虚浮的脚步走出了寝宫。
路上,撞见的侍人,都个恭敬地向我躬身施礼,热络地叫着我「大皇子」。宫里人的眼睛,永远是最势利的。我在父皇寝宫长住两月,在众人眼里,俨然已经跃为皇帝跟前的大红人。
他们巴结奉承的笑容,在我看来,全成了恶毒的嘲讽。
踏进开元宫的院子,我已经汗湿衣衫。
无觞正两手支地倒立着行走,逗得边上的周儿咯咯笑。看见我走近,无觞翻身站起,兴冲冲地迎上来。「玄兄,你可算回来了。咦,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没什么。」我努力挤出笑容,不愿无觞看出破绽,过去抱起了周儿。
无觞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又叹了口气。「没事就好。玄兄,你那天怎么不告诉我,太子叫你去,是要整你?」
我猛回头。「你听谁说的?」
无觞得意地挑了挑眉毛,「那天你说去去就回来,半天都没回开元宫,我怕你出事,就溜进宸宫去找你,结果听到那里的侍人说你被关在密室里受刑。还好我机灵,跑去你父皇那里,给他传了个信,嘿嘿……」
原来,是无觞将父皇引到了宸宫!我早就在疑惑,父皇那天,怎么会突然闯入密室?!
「……原来都是你……」我周身微颤。
无觞狐疑地倒:「玄兄,你gān嘛发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伸手就要来摸我的额头,我大喝一声:「滚!」
如果不是他引来了父皇,我怎会落到今日可笑的境地?沦为父皇泄yù的玩物?
又怎么会破坏父皇在我心目中的感觉?……
「你说什么?!」无觞不可思议地瞪直了眼,指着自己鼻子道:「你叫我滚?」
「滚!」我重复了一遍,冷冷道:「我自己能应付太子,谁要你多事去找皇帝来?」
无觞终究年少气盛,俊美的面孔气得发红。「我当你好朋友才帮你,还留下来帮你带儿子。要不然,谁高兴待在这闷出鸟来的皇宫里?滚就滚!」
他忿忿爆了几句粗口,转身就出了开元宫。
我默然目送他离去。
无觞他,永远也不会明白我心里的痛。我也不想他知道。
那样光风霁月的少年,不该知道世上还有这种违逆yīn阳人伦的肮脏事。
我打水沐浴,铜镜就在我chuáng边,我却没有勇气去看一眼,父皇到底在我背上刺了些什么。
那一晚,将成为我生命里最yīn暗的一页,到死,我都不想再去翻开了。
我换上了gān净的白衣,慢慢走出寝殿,坐在井边青石长凳上,看周儿在糙丛里又爬又滚,又笑着奔过来,爬上我膝头,给我看他刚刚抓到的大蚂蚁。
他的小脸和双手,都沾山上了泥污,脏兮兮的。我用袖子替他抹着泥污,蓦地听到院门口传来侍女紧张的声音。「奴婢参见皇上。」
我一震抬头,才看见两个侍女正在向父皇跪地请安。
父皇却根本没看那两人,大踏步朝我走来。他的目光,凌厉含怒,正瞪着我。
他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跟我对视良久,伸手揪住我一缕黑发。寒声到:「回去。」
回去?回哪里去?再回那个我今生都不愿再踏进半步的皇帝寝宫去?我只觉得好笑。父皇啊父皇,难道你还没有玩弄够你的亲生骨ròu么?
父皇脸色更yīn沉,提高了声音,又说了一句:「回去!」
我没动。他爱玩这荒唐游戏,我却已心灰意冷,不想再跟他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