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人毒[重生]_作者:深海先生(68)

  几字甫一出口,巫阎浮便不禁暗暗自嘲起来。他这一生, 高处不胜寒,时刻提防他人,亲信挚友也不曾有几个, 自然也不记得说过多少假话, 打过多少哑谜,又布下过多少迷局陷阱, 唯此一句……qíng不自禁,字字真言。

  却是顶着他人皮囊。

  白昙怔在那儿, 困惑地侧过脸,目光落入近在咫尺的一双蓝眸里, 那眸底斑斑驳驳的,让他只觉深入一片雾沼里,一时竟挪不开眼, 逃不开神。

  这世上厌恨他的人多了, 看不起他的人也多了,觊觎他的更大有人在,却不曾有任何一个人,这般直白赤luǒ,毫无遮掩的跟他说, 喜欢他。

  却竟然是一个本该本qíng无yù的药人。

  可世上,却也再无一人,比这药人待他更真心实意。

  白昙愣怔又迷惑地看着药人,胸口仿似封冻已久的冰层guī裂开了,袭来剧烈的疼痛。

  这痛楚来得如此猝不及防,让他不知所措,慌慌张张地用手捂住脸,又把头埋进双膝间,只想将自己藏匿起来。

  身子却被一双手臂从后揽住,结结实实的把他圈进了怀抱里,而后肩窝处微微一沉,原来是身后人将下巴靠了上来,白昙本能地挣扎了一下,却觉得身前手臂便又紧了紧,凉凉薄唇掠过他的脸颊,将泪水尽数吮了去。

  白昙头一缩,松开双手,就去掰他手臂,巫阎浮瞥见他眼角一滴泪滑至唇角,一如着魔地低头舔尽,竟觉如美酒甘霖入口,能品出千般滋味。

  白昙自然没容他细品,被这么一舔,娆骨便一阵骚燥,当下大惊失色,回身一掌向身后之人劈去。他这一掌无心用上了内力,劲道之大,竟将巫阎浮掀得撞在墙上,láng狈不堪地摔到地上。巫阎浮喘了几口气,撑起身子,咳出几口血来,唇角却讥诮的勾起来:“主人…阿痴做错了什么么?”

  “你知道便好。”白昙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又睁开,面色已然冷了,眼角泪光犹在,却似是凝结千年的冰晶寒霜,哪能见一丝qíng绪?

  他本是如水的xingqíng,心地柔软,又胆小怯懦,冰冻三尺,水成坚冰,非一日之寒,他跌跌撞撞,摸摸索索,走到今日这一步,坐上教主之位,谈何容易?这般容易动qíng动心,哪里是能无忧无怖,纵横世间?

  是恩人又如何?忘恩负义又如何?

  他欺师灭祖的事qíng也gān了,还怕有报应不成?

  不待药人爬起,他又手一扬,便令他卑躬屈膝地匍匐在自己足下,他垂眼俯视他,如神明睥睨一只蝼蚁:“你须知,你只是本座的药人,生亦为药,死亦为药,其他的,莫要痴心妄想。”

  话甫一出口,他便呼吸一滞,退后几步,捂住了嘴。

  何以……何以竟说出了与那人如斯相似的话来?

  为何?

  白昙心乱如麻,目光不经意地落到身旁一坛酒上,一把便将坛盖掀去,砸了个粉碎,捧起酒坛一通痛饮,被酒水淋了个满头满脸也不管不顾。一口将酒坛喝得见了底,已是不胜酒力,将酒坛随手一掷,砸得粉碎,东倒西歪地坐在案边,将墙角放的箜篌捞到怀里,一通乱弹。

  音不成音,调不成调,恰如心绪凌乱不堪。

  他头一次喝这般多的酒,醉得是稀里糊涂,嘴里胡言乱语起来:“说什么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都是痴人,我才不要做痴人。”

  说罢,便抱着琴,伏在案上,竟便这样醉得睡着了。

  痴人?

  巫阎浮盯着少年睡颜,一手自他颊上掠过,轻轻拂到琴弦上,一手端起案上歪倒的一个酒樽,无声一哂,一仰脖,将里头残余的酒液一饮而尽。

  昙儿,你哪知,如今痴的……并不是你。

  当夜,丑时。

  所有人睡得正沉,谁也没有察觉,一个人悄然潜入了底舱内。

  “滋滋,滋滋……”

  黑暗中,被绑在船柱上血ròu模糊的人停止了呼吸,他空dòng的一边眼眶内,却有一条手指粗细的白影缓慢地蠕动着,一点一点爬了出来。

  在它刚探出头时,一只修长苍白的手从天而降,将它夹在了指间。

  一双蓝眸半眯起来,仔细打量着这只刚养出的蛊虫片刻,便将它放在了自己的脉搏处,蛊虫细长的身子一拱,就钻入了他的肤表,消失得无影无踪,独留一个血dòng。但他的胳膊上,一根血管却微微扭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