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徵脸色一僵, 眼睛瞟过宁予辰安抚小狗时轻柔的动作,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挺起胸, 外qiáng中gān地道:“那又如何?”
宁予辰好像突然变成了一根大棒槌,直通通地道:“它要死了。”
林徵愣了愣, 他到底还小,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急了, 顾不得再跟宁予辰较劲,扑过来凑到他的身边, 急道:“这东西怎么这么容易死,摔一下就不行了。你快给它治治啊!”
宁予辰道:“治不活了。”他小心翼翼地托住小狗的头,将它抱起来,向林徵的方向递了递,道:“殿下, 你要和它道个别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团毛绒绒的、虚弱的小生命在宁予辰的手中, 突然让林徵有种不敢面对的感觉,他条件反she般地向后躲了躲,生硬道:“不要,拿开!”
大概是被他的呵斥声吓到了,小狗微微一颤,喉咙里发出了低低的叫声。
林徵紧紧抿上了嘴, 又忍不住看了它一眼。
宁予辰轻声道:“殿下,请你看看它的眼睛。”
他的话就像是有某种魔力似的,林徵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下移,看进了小狗漆黑的眼睛里。
宁予辰轻声叹息:“你看,其实它也很渴望能够活下来……”
宫中死的人太多了——太监、宫女、甚至尊贵如皇妃、皇子,几乎隔三差五的总会有一条人命无缘无故地消失,左右是没有关系的人,林徵从来没有十分在意过。既然连人命都顾不得,当然也就更加没有像这样,纡尊降贵地蹲下来,去凝视一只小动物濒死的眼神。
他第一次发现,狗那双总是湿漉漉的眼睛里,居然也会承载着那么多复杂的感qíng——qiáng烈的生的渴望,对于死亡的畏惧,对于伤害的痛苦……不舍,迷茫,懵懂与无辜jiāo织,让他幼小的内心,在那一瞬间感到了巨大的酸楚。
那双眼睛一点一点变得黯淡,失去光彩,小狗死了。
林徵怔然良久,一时间竟然觉得怅然若失,他反手一抹,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然已经泪流满面,顿时羞愤不已,别过头去狠狠用袖子擦脸。
宁予辰却意外地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殿下,其实随便抹杀一条无辜的生命,并不好玩。”
林徵愣了愣,他的脾气一向有些急躁,这个时候觉得自己应该为了宁予辰这样一个小小的侍卫竟然敢蹬鼻子上脸的说教而感到愤怒,然而当他看到对方那张俊美无伦的面庞时,还没等发火,辩解却已经脱口而出:“其实……我不是有意要摔它的,是郑师傅说小狗趴在栏杆上哆哆嗦嗦的样子很有趣,他把小狗放上去好几次都没有事,又让我来试试……我本来没想松手,他笑我胆小……”
郑师傅?是谁?太子的教习老师?他会是林澄派来故意要教歪太子的人吗?现在又跑哪去了?宁予辰心里面一时转过了好几个念头,脸上却不动声色,就好象根本不在乎这个人似的,淡淡道:“殿下大了,是独当一面的男子汉。有的事是不是好玩应该有你自己的判断力,不是吗?”
“你把嘴给我闭上!”
林徵听见那句“独当一面的男子汉”,心中先是一热,跟着却又发现对方的语气中竟然带着对自己的丝丝不满,顿时又恼怒起来——他当然知道,这件事无论郑师傅怎样说了,自己都是不可能完全将责任推卸出去的,只是在这个刚刚相识不久的侍卫面前,一下子被揭开了小心思,竟然使他格外在意起来,连“孤”的自称都忘了:“谁要你管我的事?谁给你的胆子这样说我?一条狗算什么?我父王母妃都死了,皇叔把我一个人接到宫里,在很多人心目中,我怕是连狗都不如!我欺负不了别人还欺负不了狗吗?你个小侍卫又算什么,信不信我下令把你也给杀了!”
“如果……天空是黑暗的,那就摸黑生存;如果发出声音是危险的,那就保持沉默;如果自觉无力发光的,那就蜷伏于墙角……”
林徵愕然道:“你在说什么?”
“……但不要习惯了黑暗就为黑暗辩护;不要为自己的苟且而得意;不要嘲讽那些比自己更勇敢热qíng的人们。”
宁予辰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我们可以卑微如尘土,不可扭曲如蛆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