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艳只不耐烦道:“你过不过来?”
阿客便上前了一步。
周明艳说,“……再过来一些。”
阿客心里越发难受,道:“你手心已扎破了。”
周明艳qíng知被看破,倏然便bào起扑过来,阿客退了一步,身后侍女早拦在前面。周明艳到底没扑到她,手中碎瓷乱割,道:“我都不用杀你,卢佳音,让我划烂你那张丑脸!你该死,你怎么还不去死!”
阿客心中憋闷,再待不下去,只吩咐道:“不用管她了,走吧。”
从毓秀宫里出来,她只觉憋闷得无法呼吸。
采白看她脸色不好,便遣人退开,上前宽解她,“淑妃娘娘这残bào的xing子不是一日两日了。”
阿客道:“我知道。只是有这么一出,晟儿的事,我也再说不上话了。”
采白沉默了一会儿,道:“她也是找死。”
——周明艳也是比谁都清楚,苏晟眼见已无出路了。她活着只令苏晟更艰难,反倒是她死了,苏秉正令哪个清白出身的妃嫔抚养他,他日子才能稍稍好过些。
阿客也未尝不明白她的心思。可明白归明白,母亲死了儿子才有出路这种事,任是谁想到,心里都不会舒服了。纵然周明艳到死都想着害她,可她已落到这般地步,再让阿客去踩一脚,阿客也是做不到的。也只恨这人非要害人,非要做死罢了。
她便令自己不去想。然而令她心里憋闷的又何尝只有这一件?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对采白说:“我这些日子一直糊里糊涂的,今日被她当头棒喝,才忽然明白过来。我也不过是占了卢佳音的身体,才能站在这里罢了。我自己究竟是什么,一时竟弄不清了。”
采白便yù言又止,好一会儿才道:“当日我对芣苡说的并不是骗人的,救了你的丹药,确实是卢佳音所赠。”
阿客便迷惑了,“她仍在世吗?”
采白苦笑着摇头,“说在世也在世,说出世也出世。”又道,“客娘子便不要再挂念她了。若不是他们,你这一声也不得这许多坎坷。好在如今都过去了,就好好过日子吧”
阿客心中不解,可她几番经历生死,心中也隐隐明白了一些事。听采白说“出世”,便也不追问了。
只笑道:“倒是我占便宜了。”
采白苦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周明艳没熬过这年秋天去,她麻利的自杀了三回,终于成功了一回。
阿客与苏秉正终究还是争吵了一回,为苏晟的事。
阿客对苏晟的感qíng很复杂。在她心里苏秉正总归占着弟弟的位子,苏晟和苏显出生时,她便如华阳一样欢喜。这两个孩子在某种意义上,就像是她的侄儿。纵然心态转变,感qíng也不是那么容易扭转的。
苏秉正想将苏晟过继给旁人。他说得清楚,“我的儿子什么资质,什么心xing,我心里都清楚。周氏是他生母,他不会去想周氏要害你,只会恨周氏因你而死。且他是长子。若他养在宫里,压力更大,心xing更受影响。迟早有一日要走上歧路。反不如彻底绝了他的念头。我将他过继出去,是保护你和三郎,也是保护他。”
他话说到这里,阿客终于无言以对。
苏晟被过继宗室里的远亲,苏秉正这一辈德高望重的老人。苏晟倒也乖巧,只给苏秉正磕了个头,便安安静静的走了。
三郎被册立为太子时,他回来了一次。已长成英俊少年,如苏秉正少时一样俊俏的模样,风流还有过之,满身的灵秀。
许多年后,芣苡终于寻到了卢佳音。
至此她才明白,采白说的“天大的福分”是什么意思。
有一次她忍不住问起真假卢佳音来。卢佳音就在云端剥着葡萄皮看底下的热闹,与她说道:“那是某些人自找的。当年他神仙日子过得寡淡了,便想下凡去历劫。历劫就历劫吧,凭他的修为什么劫数过不去?可他偏要招惹qíng劫,生生和人定下三世之约。他哪里懂人间qíng爱,好好的姻缘硬是让人拆成了孽缘。那姑娘在他贫弱时嫁他,当真什么事都为他做了。两人几经波折与磨难,一朝相爱便到至死不渝的地步。可他富贵了,生母、表妹、qíng敌一个个就都来了。他倒想着忠孝两全,也不看能做到吗?终于令那姑娘幽居十年,自尽而死。那个时候,我们这帮看戏的都看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