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秉正这才给她让了个座儿,道:“怎么了?”
华阳一张嘴,便又要哭出来。硬将眼泪憋回去,才道:“我要休了王宗芝。”
苏秉正沉默了一会儿,“总得给我个缘由吧?”
“没什么理由,烦他了。”
苏秉正望了望窗外,看树荫摇曳,“朕上个月才授他西州太守一职,眼看着他便要西出阳关去赴任了。西州是国之锁钥,gān系到边疆安稳。他远赴重任,朕不能因为这种理由,就准你们和离。”
“你不用担心,”华阳是真心恼火了,“他巴不得甩掉我。这是给他的奖赏呢!”
“哦……”苏秉正懒洋洋的眯起了眼睛,“朕倒是不曾听他说过。当初是阿姊死活要嫁给他,怎么也该轮到他做一次主了。这句话,得从他口中说出来,才算数。”
华阳嗤笑了一声,“他怎么可能说?gān系到他满门荣耀,仕途前程呢!”
“那也没办法。”苏秉正道,“又不是他哭求着要娶你,是阿姊自找的。”
“是啊,我是自找的!”华阳漆黑的眸子冷冰冰的望着苏秉正,“难道阿客也是自找的?说什么轮到他做主了,当初你怎么就不叫阿客做主一次?!”
苏秉正漆黑的眸子平静无波,连声音都几乎是没有起复的,“阿姊要没旁的事,就回去吧。如果驸马希望阿姊同行,阿姊也差不多该去准备行装了。”
“我不去!他根本就没希望我去。是我死活要嫁给他,可这怪我吗?我怎么知道他心里早有旁人了!”
苏秉正这才认真的抬头望向华阳,“他跟你说的?”
“我问过他了。”华阳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他承认了……当初他就不是为了我。我就是比不上,我知道。我有什么办法啊!”
正文 20旧qíng(三)
从华阳口中听到这种意味分明的话,苏秉正感到十分烦躁。
当年阿客确实相看了不少人。
而王宗芝却是自己凑上去的,似乎是那年唐国公的寿辰,他在棣棠花丛中无意间瞟见阿客,便留了心。
世家名流崇尚本心,行事便常有乖违之处,却也知道些节度。
王宗芝对阿客留了心,却不曾走正路令府上长辈相看,反而是自己亲到秦王府去拜访,借着到府上聚会宴饮的机会,靠近阿客。彼时阿客正帮着王妃处置外事,倒是偶尔得见外男,便这么和王宗芝认识了。
只因两人都行的端正,并没有什么流言传出来。
那年冬天,在国公府香雪台的梅花海里,两个人不期而遇。彼时阿客身旁只带着采白,王宗芝则是只身一人。雪下得大,而红梅如烈酒腾烧。王宗芝就在红梅海里,向阿客表白了心迹。
华阳说她比不过——苏秉正又何尝觉得自己比过了?他在那大雪里望见他们对面相望,玉树琼花,俱是画中人物。各自了然一笑,便如灵犀一点。苏秉正厌憎这份和谐,便刻意的,一动不动的站在雪地里望着他们。
阿客便揽裙行礼,头也不回的离去。王宗芝在梅树下望着她的背影,压根不把对面远远站着的苏秉正当一回事。
——谁会把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的敌意当一回事呢?
阿客走到他面前,便解了披风给他裹上,“这么冷的天,怎么跑出来了?”
苏秉正便道:“想看梅花。”
当天夜里苏秉正便病了,发烧烫得迷迷糊糊。阿客守他到半夜。半夜烧稍微退下去了,他意识才清醒过来,见阿客已经伏在他chuáng边睡了。他推了推她,她忙从梦中惊醒,问道:“喝水吗?”
苏秉正憋了半天,才道:“……你出去。”他想小解——可不知为什么,忽然就不能再当着阿客的面说这些。
丫鬟们将他服侍好了。他才又郑重的请阿客来陪她。他瞬也不瞬的望着阿客,问道:“阿姊要嫁给王宗芝吗?”
阿客噗的就笑出来,“想什么啊你……”她移开目光,神思一时就飘远了,“不过就是偶然遇到罢了。”
“不嫁给他?”
“不嫁给他。”
“不喜欢他?”
“不喜欢。”过了一会儿又要说服谁一般,道,“再说也不可能。”她就给他顺了顺湿漉漉的鬓发,目光带着些溺爱的笑意,暖暖的望着他,“……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