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擅言辞,做到了十分,却说不出一分。就连喝醉了撒酒疯,也都只撒给阿客一个人看。
跟她吐露这四个字,已经是极限。采白心里沉重,可她能有什么办法?沉默了半晌,才道:“客娘子必然不愿见到陛下难受……”
苏秉正摇了摇头,“她是故意的。”采白心里便是一颤。苏秉正将茶水随手放在一边,抬手给小皇子掖了掖被子,轻声道:“只怕朕最终还是会如她的愿,将她忘了。”
采白望着苏秉正,不解其意。苏秉正却也没再多说,只安静的起身离开。
苏秉正来的悄无声息。
阿客还在chuáng前描画样,芣苡忽然就慌慌张张打了帘子进来,道:“陛下驾到!”
阿客已卸了钗环,连衣裙也穿戴得不是那么肃整,芣苡忙忙的就要帮她收拾,苏秉正已经打了帘子进来。
外间雪还没停。他披风上零星沾了些雪花,带了阵凉气。阿客上前帮他解了披风,又将备好的热茶奉上去。苏秉正接了灌下去,倒是:“瑶光殿路远了些,往来都不方便。”
阿客觉出他指尖凉,就握了他的手,道:“臣妾住着还好。”又吩咐芣苡,“去备热水来。”
苏秉正抬手止住,道是:“热水不急。先吩咐膳房去做几道热菜,温一壶酒。”
芣苡如令去了。
苏秉正瞧见书案上铺开的花样,便上前细看。不过是寻常的四喜五福图。忽而又想起什么,道:“说起来,朕还不曾见过你的手书。听闻你将素来的手稿都烧尽了,不知是什么缘故?”
阿客上前拾了笔匀墨,道:“那阵子只觉往事如尘,想与过去了断。便毁了不少旧物。”
苏秉正道:“往事哪里是这么容易了断的?”
阿客道:“只是不能如愿罢了。”便不再说话,只提笔在宣纸上书写。
那挥洒间的从容,是苏秉正早熟悉了,也早预料到了的。可那笔字还是如刀口割在了他心上,锋利而轻薄的疼起来。他靠在阿客身后,将她半抱在怀中。她发间有梅花的清香,脖颈上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细碎的鬓发抿在而后。
那饱满的墨迹书写白宣像花朵蜿蜒盛开在枝桠。阿客写得一笔好字,如美人簪花,展袖起舞,长风流云倏然而过。最是秀美流畅。他便师承于此,再不会认错。她写的是:“女箩自微薄,寄托长松表。何惜负霜死,贵得相缠绕。”
一时阿客放了笔,忐忑的回眸望着苏秉正。
苏秉正便也拾了笔,在砚台里饱蘸了墨,写道:“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作者有话要说:……男女主互动什么的= =|||看不懂是小苏的错啦!
正文 37雪霁(五)
隆冬已至,万物冰封。瑶光殿里却和煦如暖chūn,水仙、茶花、杜鹃、兰花各占芬芳的绽放。
苏秉正大约也寻思出阿客不爱那些宝石金玉,渐渐送的少了,转而三五不时的赏她花糙。不拘多名贵,能在冬日里茂盛绽放,都是难得的。瑶光殿本就狭窄,他赏赐多了,进了屋便是葳蕤的浅绿深红,让人心境格外舒展愉快。
他也爱往瑶光殿里去。哪怕只是去坐一盏茶的功夫,也觉得宁静心安。渐渐的也开始与阿客抱怨些心烦的事,诸如谏官们的宽于律已严以待君之类。阿客含笑听着,偶尔宽解一二。
她知道苏秉正是在拿她当卢德音的替身,既然认了,便也不再纠结。
于她而言,自然也是做自己最轻松些。
年下无事。这一日与政事堂宰相们用过午膳,苏秉正便往瑶光殿小憩。他往来频繁了,阿客便也不十分当一回事。苏秉正躺在chuáng上,阿客便在chuáng边做针线。
屋里花糙多了,难免繁茂渥热。苏秉正睡不住,便睁眼睛望阿客。午后寂静,那一树茶花枝叶繁茂,花开皎洁,衬着她白净的面庞,莹润如玉。日光薄薄的映在她乌黑的头发上,黑眸子里柔光盈满,显得格外温柔美好。他不由就失了一会儿神。
阿客素来敏感,觉察到他的目光,便回头对他一笑,“睡不着?”
苏秉正点了点头,抬手抚摸她的面庞,“每次梦醒,都觉得你就这么坐在我的身旁。可一个恍神,却又不见了。”
其实阿客这么坐在他身旁做活的时候,他不过□岁的年纪。可有些事仿佛总在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