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苏秉正先回味过来。毕竟宫中女人争宠的手段他领教得多了,多么清雅的手段都要俗气起来。只瞧见阿客听的专注,便也不扰她,安静的陪她听完这一曲。
这一曲梅花落chuī得悠长。待那曲子落下来,仍余韵未绝。阿客心里就记挂起来。
苏秉正却将她的心思拉回来,道:“朕明日再来看你。”
阿客才忙回神,牵了他的衣袖,道:“……陛下是记挂着三郎?”
苏秉正的瞳子猛的就缩起来,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阿客早就知道,阖宫里唯有她在苏秉正跟前提不得三郎,可也直到今日,才隐约明白这缘由。依旧只是苏秉正的自欺欺人罢了——他将她当作一味药,麻痹失却卢德音的痛楚,却又不容许她取代卢德音。可她与卢德音毕竟是一个人,太像了,便常令他觉得迷惑。他唯有将她与三郎割裂开来,刻意的把她与卢德音区别开来。
她的死,也许真的将苏秉正bī得活不下去了。
阿客几乎就要忍不住告诉她真相。可是每每细思,连她自己都会觉得怕,不知自己究竟算是人是鬼。她说不清楚,而苏秉正纵然信了,也未必是件可喜的事。终究还是只能沉默。
阿客便叹了口气,只道:“我心里也惦念着他……”只半句话便红了眼圈。可那些酸楚都说不出。她终究还是从内侍手里接了披风抖开,为苏秉正系上,“路上慢行。”
她将苏秉正送出们去。前日的积雪不化,又落了新雪,地上已厚厚一层白,踩下去簌簌的响。琉璃屋瓦尽数盖住了,亭台楼榭便如琼玉所砌。西殿烛火尤其通明,阿客抬眼一望,见李宝林一袭绿萼梅花的素色披风,婷婷立在廊上,芦笛还握在手中。
她遥遥的对阿客点头,阿客便糙糙回礼。苏秉正跟着望了过去,面上寒霜更重。忽然便对阿客道:“你毕竟哺rǔ过三郎,惦念也是常qíng。想见他时,就去看看他。”又道,“瑶光殿僻远,往来不便。等过了年,将蓬莱殿收拾出来,你就搬去那边吧。”
正文 38风起(一)
蓬莱殿有梅花千树,正开到最好的时候。
这边离乾德殿近,地势开阔,风景也好,便常作宴饮之用,素来不曾赐予嫔妃居住,两旁侧殿里就堆放了无数器皿,要收拾出来,着实需要花费一番功夫。
王夕月统摄后宫事务,这些事自然都要经她的手。得知阿客要挪到蓬莱殿去,王夕月便特地差人寻了蓬莱殿的图样来,给阿客送去。道是,“毕竟是你要住的地方,难得有空收拾。想弄成什么样,你只管吩咐,务要住得可心。”
阿客这数月来都受她的照料。心里也明白她的意思。她对王夕月的qíng绪,只因王夕月算计了她一把,将三皇子从她手中夺去。任何一个母亲,都忍不下的。可事qíng发生了,还能怎么样?
抚育三皇子一事,苏秉正既然弃了她一回,另选了王夕月,再为了起用她贬斥王夕月的可能xing便很低。可以说王夕月抚育三郎,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她也不打算对抚育过三郎的人用狠厉的手段。所能谋求的就只剩与王夕月共同抚育三郎,因此她不能与王夕月jiāo恶。
何况真论说起来,这对三郎而言也不是件坏事——就算卢毅日后在长安立稳了脚跟,也不比太原王这百年簪缨的门第深厚。且王夕月为人不说极妥帖,却也不存yīn毒的心思。只阿客心里意气难平罢了。
王夕月有心拉拢她,频频示好,正该一拍两合。难得苏秉正也开了口,阿客便不矫qíng,遣葛覃去说了一句,便起身往乾德殿去。
苏秉正准阿客出入乾德殿的事,王夕月自然也知道。
说真的,她心qíng也十分复杂。虽说是她耍了手段,将三皇子从阿客手中夺来。但既然已夺来了,让她拱手让回去,也不可能。阿客若存着这样的心思,她只能再结一份仇。反正陷害过她一回了,也不差第二回。
但眼下她的处境,也十分不妙。皇后去世平阳远行,她没了靠山,又得罪了周明艳,正是需要外援的时候。可身边要么是相jiāo泛泛可锦上添花却不会费力拖她出泥潭的,要么是与她僵持固然不会冒险害她但能落井下石也不吝一劳的。且这些人在苏秉正心里也都没什么分量——苏秉正似乎对周明艳有些亏欠心理,怎么说都是为他生育长子的人,再厌烦时,他也给她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