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表qíng神气,与头上的总角配在一处,我不禁觉得好笑。
顼是卫伯次子,算起来,与我是同个曾祖父的族兄弟。去年,卫伯将顼送到宗周辟雍受教,我与他熟识起来,常在一处玩耍。
「你我同行,恰是正好。」我说。
顼笑笑。
他望了望兄长那边,讚道:「晋侯果然出众。」
我心中骄傲:「那是自然。」
顼又张望别处,未几,拍拍我的肩头,指向前方:「虎臣舆也出众。」
我看去,只见虎臣舆乘车跟在天子车驾之后,远远的,只望见那车上的背影挺得笔直。
「啧啧,封了伯便可乘车哩。」顼酸熘熘地说。
我笑笑,没有答话。
虎臣舆比我小一两岁,字子熙,算起来也是我的族兄弟。他是伯邑考的孙子,父母早逝,少年即得以冠礼取字。这般qíng形与兄长很是相似,不过虎臣舆幼年已成故而,之后便由邑姜太后收养在宫中。
他勇力过人。也正是去年,天子伐群舒,他立下赫赫功勳。得胜归来之后,天子封其为梓伯,并委以虎臣之职。从此,人们便称他虎臣舆。
一阵女子的叽喳声传入耳中,我看去,只见几个女子在路边的人群裡挤着向前,嘴裡嚷着要看虎臣舆。
「啧啧……」顼又开始发出不屑的声音。
我被骚动的人群推了一下,无奈地撢撢衣袖。
若论风度仪态,我敢说兄长首屈一指;可若说相貌俊美英武,我见过的人之中,尚无人可及虎臣舆。
因为君父唐叔虞之故,我和兄长自幼时起就常常去宗周。在那裡,无论宫廷市井,人们说起俊俏之人总免不了提到伯邑考。据说伯邑考当年姿容无双,连商王的后妲己也垂涎,以致伯夷考身殁ròu醢之祸。虎臣舆继承了伯邑考的美名,又兼英勇过人,可谓名动王畿。
他每回出行,总会招来许多人围观。如同今日这样,即便虎臣舆面无表qíng像一尊石凋,所过之处,人群中也总会出现一阵喧哗。
秋风渐渐变凉。
天子东巡的队伍自成周出发,一路往东。途经阙巩、虢国、管国等地,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半月。
天色渐渐暗下,一名小臣走来告知,天子令生起篝火,今夜就地露宿。
走了一日,众人都疲惫不已,得此言语不禁欣喜,一时间,车马之声与人声jiāo杂,野地中热闹起来。
路途遥远,辎重皆从简。我的露宿之物不过一卷铺盖和一块遮风挡露的毯布,大略地搭一下,夜裡的休憩之处就布置好了。
天上星子光辉渐亮,人们已经烧起了团团篝火,各自围坐。
顼正与一名宗室子弟谈天,说着说着,却又说到了虎臣舆。
「若说虎臣舆生得最俊,倒也不见得。」他一边吃着糗粮一边说:「我曾见到了杞国太子,那形貌可不比虎臣舆差。」说着,他狡黠一笑:「过两日就要到杞国,虎臣舆若见到杞太子,他恐怕要着恼。」
「我看不会。」那宗室弟子却笑而摇头:「我听说他二人去年在成周就见过了,相jiāo甚好。」
顼笑容僵住,片刻,又恢復鄙夷之色:「那又如何,杞太子就是比虎臣舆好。」
我在一旁听着,无奈地笑。
虎臣舆虽出色,却沉默寡言。加之他自幼在宫中长大,在别人眼中就总有些倨傲之态。我和他虽相识,说过的话却少之又少,而像顼一样不喜欢他的人也并非少数。
不过他们提到杞国,我不禁又想起兄长的那些信。
自从公明道破,我就开始对此事多加留意。
一年多来,兄长每收到杞国的来书,必定亲自回復,从无间断。有时兄长收到书信之后,我就会在他的桉上看到些小事物,有饰物,有小童喜爱的糙编,林林总总,不贵重,却都算得别緻。我见过最奇怪的东西,是一些毛物。它们用细毛绳製成,不知用何法织成手的模样,可将手套进去。
兄长对这些事物很是珍视,每每收到,总会露出愉悦之色。而天寒出行之时,兄长常将那毛物戴在手上,似乎捨不得脱下。
有一回,兄长外出巡视籍田的时候,我替他收拾桉上简牍,无意中看到了一卷短小的简册。那简册半掩着,上面的字迹细小而娟秀,写得很是齐整。我忍不住,将那简册细看。只见上面写的都是些稀鬆平常的小事,却很是灵活生动,我时不时被其中言语逗得想发笑。心中不无惊异,我从不知道那些用于祭告和记事的文辞可写得这般有趣,心中对那来书之人更加好奇。
一番估摸,我觉得兄长大约就是去年在成周见到那杞女。她可遣人送信,可见身位不低。而那来书用词娴熟,非有所阅历之人不可为,我觉得那杞女应当并非稚幼,少说也该与兄长年纪相当。我曾找来当时随兄长往成周的人问话。他们说只记得兄长与杞太子见过两三回,照面而已,谈不上深jiāo,更不记得有什麽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