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瑞,眼泪还没有gān我就笑场,惹他面色又黑一层,头顶上风雷大作,一片小乌云电闪雷鸣。浑然不知笑点在何处,偏偏就是忍不住笑倒在他臂弯里。秦暮川沉默再沉默,终究只能憋死在沉默里。
“你知不知道,我肚子真的好饿。”
人生衣食住行,样样离不得。没了爱,一样活得杂糙一般茂盛顽qiáng。你向生活哭,站不起来,求他拉一把,他便说,不如跪着活。
我已将柔软脊柱灌满混凝土。
我喊肚饿,他当然赔小心。
忽然嘴刁,要去吃东子铺堂口全程有名的馄饨店。车行一小时有余,店门口已排起长队,小巷狭窄,秦暮川正为找不到停车位而发愁,我百无聊赖,问:“怎么突然间换车?”他今日开一辆白色Q7,从里到外都是崭新。
“难得你留意我开哪一种车型。”他显然顾左右而言他,我适才仔细去看他的脸,毫无血色的苍白,气息微弱,他这样要死不死仍要硬撑的模样我再熟悉不过。
“你那辆银色宾士车被扔到哪个垃圾填埋场?”
他不说话,紧抿着唇,装作一心一意停车,其他皆罔顾。
我问我自己,凭什么仍担心他死活,于是闭上嘴,待他停好车,馄饨店早已座无虚席,他未熄火,留我在车内,“太阳毒辣,你在车里等我。”
他背影挺拔,湮没于嘈杂市井。
空调风越来越冷,我坐在车内等待,不禁瑟缩。
再回来时满头大汗,风度全无,一碗热腾腾小馄饨递给我,叮嘱,“小心烫。”
我像是在室内中暑,头脑昏聩,耳鸣眼花,突然间失去胃口,告知他,“伤口又裂开,你是存心让我看见又何必装腔作势演一出戏。”
他不说话,懒懒坐在车位上,血从腰腹渗出来,浸红了深灰色上衫。
我又开始吃馄饨,皮薄脆慡,一口一个,一碗四十五块,才十五只,价高但味美,老板天天忙不过身。乖乖下车去扔残骸,回来时似赌气,猛地大力关车门,一声不吭就去掀他衣服下摆,女流氓一般架势。
三十八度往上的天气,他右侧腰腹缠一厘米厚纱布,也挡不住血液外涌。
秦暮川抓着我的手说:“没关系,子弹已经取出来,并未伤及要害。”
我知我没出息,指尖颤抖,“你有金刚如来护身,刀枪不入,当然冲锋陷阵头一名。”
他忽而轻笑,无声弯一弯嘴角,“我有女金刚夏青青贴身保护,有什么可怕。”
“你有病!”
他只默默望住我,但笑不语。
我收回手,被他握的滚烫,我打赌他一定处在高热阶段。“为什么不去医院,想死一颗子弹就解决,这样算什么事?”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他话语间气息渐弱,双手扶着方向盘,目光深远,投向弄堂尽头,“只是很想见你一面。”
我越发不明白这个世界。
雨疏风骤,小路两旁树叶沙沙响,似旁白者无qíng嘲笑。
“秦暮川,去医院吧。”
“嗯。”
他在忍痛,车行缓慢。
我的心上拉起一层连绵雨雾,一切都变得虚幻飘渺,全无重量。
年逾花甲的朱大夫将他骂到哑口无言,到最后自己也叹气,“各有各的福缘,我这是咸吃萝卜淡cao心。”
我坐在他身边木头一样发傻。
他因失血过多,面色苍白如纸,恍然间影像重叠,他依然是十七岁骄傲又倔qiáng的少年,不肯接受夏青青的关怀示好,而我自己以为化身勇猛骑士,能够力王狂澜,救公主于水火之中,谁知公主柔弱胸腔中装载一颗巫婆的心。
此后十年间,伴他度过多少繁华盛世下的烽烟岁月我亦记不清了。
秦暮川说:“是否要从六十岁活到满脸青chūn痘才可以不犯错。我这一生究竟求什么,怎么会把生活搞的一团糟。青青,你教我,你教我到底该怎样做才能挽回。”
我望向窗外yīn郁的天空,双目茫然,“我又怎么会知道。”
我们之间的结越解越深,面前一堵高墙拦住去路,亦回不了头,进退维谷。
尔后有陌生人来请我赏脸去喝下午茶,我慡快应予,秦暮川显然不赞同,他唯恐我被人贩子拐到穷乡僻壤。
我仿佛对一切都已经无所谓,最好的与最坏的我都已承受过,不过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