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安没钱,租被褥的一毛钱都没有,更别提押金了。
没结婚时她的工资全部jiāo给王腊梅,结了婚韩老太和王腊梅一起去财务科领她的工资,当场分割,她更是一分钱都到不了手。
医生和护士很为难,租被褥必须jiāo押金,这个例他们不是没权利破,而是不能轻易破。
哪个进医院的都有困难,他们不是不想帮,而是怕帮了给自己惹麻烦。
这年头,普通人不结婚不生孩子谁都没有棉花票,布票更是紧缺,一年才三尺六,谁家都缺被褥。
医院里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赖着不jiāo押金把被褥偷偷带回家去的例子,到最后还是他们全科室一起赔偿国家财产。
周安安知道事qíng不会这么容易解决,可也不灰心。
他们周家祖籍就在沛州,从太爷爷起就是沛州钢厂的老职工,爷爷、两位伯父也都在钢厂gān到退休。
即使在心里状况最糟糕的时候,她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心也从没泯灭过,所以她从小就爱安安静静地搬个小板凳,坐在旁边听他们讲那些年轻时候的事,对这种大型国营单位的内部事务很是熟悉。
这个年代,工人是国家的主人,这可不是一句虚浮的口号,那是实实在在能当家作主的。
所以,在自己单位的附属医院里,只要运营得当,没钱一样能把事办了。
第四章 小蜗牛
周小安身体微微前倾,手掌摊开,尽量让身体语言坦dàng而放松,在一群医护人员眼里就是一副可信又真诚地寻求帮助的姿态。
这些都是周爸爸和周妈妈在职场经常做的,她耳濡目染,已经条件反she般刻在了骨子里。
周爸爸qiáng势果决,周妈妈聪明睿智,他们两个人jīng心培养出来的孩子,即使成长过程中出现了差错,让周小安看起来软绵绵的像只好欺负的小蜗牛,那也是一只能扮猪吃老虎的小蜗牛。
她病中消瘦孱弱,因为紧张而瞪得有些大的眼睛没有让人觉得违和,反而对她的话生出一股莫名的信任,“同志,我们在矿上搞生产,你们在医院治病救人,咱们都是在为革命事业添砖加瓦,你们有你们的规定,这我完全能理解。”
周小安努力搜索记忆中属于这个时代的部分,把六十年代的语言习惯和自己的想法结合,说完最初的几句,后面的话就慢慢流利起来。
“同志,我知道硬要你们照顾是难为你们,你们看能不能给矿上的妇联或者工会打个电话,把我的qíng况说说,让矿上跟医院jiāo涉,商量一下给我破个例。
我早点养好病也好早点回去工作,国家建设正是急需煤炭的时候,矿上的生产任务重,咱们煤矿职工谁都不能拖后腿。”
医生护士们见惯了普通病房里病人或是愚昧歪缠或是可怜哀求,周小安怕出纰漏而故意放慢的语速反而显得不疾不徐通qíng达理起来,大家对她生出更多好感,她的话也得到了更多认同。
而且她这个主意确实不错,他们不用担责任,患者的难题也得到了解决。
圆眼睛的小护士马上要去打电话,周小安又叫住了她,“同志,工会和妇联的同志们工作繁忙,有很多重要的事需要解决,可能一时抽不开身过来,您看能不能跟他们要个口头意见,在他们来之前先给我把被褥办下来。
你放心,妇联的大姐们可是巾帼英雄,我要敢赖账,跑哪去他们都能给抓回来。”
有了厂里做担保,周小安除非不要工作了,否则肯定不敢赖账。她这么说只是想缓和一下气氛而已。
周妈妈在周小安qíng况稳定以后又捡起老本行,兼职当起了法律援助律师,专门帮弱势群体打离婚官司,在业界很是出名。
周小安被她刻意带在身边增长见识,对工会和妇联这两个机构非常熟悉。
她觉得自己是十万火急地在医院里等着救命的大事,人家那里抹脖子上吊的紧急qíng况也多着呢!真排到她这儿还指不定什么时候,所以必须从医院这里入手。
周小安努力把自己僵硬的嘴角向上扯,如果语气能再轻松一些就更好了,可惜她心里太过紧张,只能做到差qiáng人意,“咱们全矿职工一家人,我婆家人都在矿上搞生产,就得把你们当娘家人了!”
大家都笑了,小护士赶紧去给矿上打电话。
对周小安这种夫妻双方都是矿上职工的qíng况,通融与否都是符合医院规定的,具体尺度就把握在医生和护士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