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涟走了,阿狸才悄悄的跟她阿娘提了一下。
是在谢家地盘上遇到,阿狸又带足了侍卫。阿狸娘怎么想都是崔琛吃亏,便不放在心上,也没有多问。只嘱咐下人们严守口风。
新年展眼便到。
吃岁饭、烧爆竹、贴窗纸、挂桃木……一大家子聚在一起,藏钩猜枚,串门拜年。除了饭是凉的,其他一切都热闹喜庆。
东方也有创世传说。据说女娲在前六天分别造了jī、狗、猪、羊、牛、马,在第七天造了人,所以正月初七又被称作“人日”。在这个时代,还是个很盛大的节日。
这一天要喝七宝羹,贴人胜,戴华胜。如果天朗气清,则预示着一年平安顺遂,贵族们还要登高赋诗。
而这一年的正月初七,正是个晴朗到不能再晴朗的日子。天无云、地无风,阳光普照,温暖和煦。
阿狸舒坦得都想在院子里摆张软榻,晒太阳睡午觉。
当然是不能睡的——这种日子,正是贵族公子、女公子们聚会jiāo际,沟通感qíng的好时候。
皇帝陛下正选在这一天,于台城宴请群臣,破例准许没有功名的世家公子们列席,又请了北朝来使并崔卢两家的少年——自然是为了炫耀攀比一番。
皇后也请了贵妇人和女公子们在后宫宴饮。往年这种宴会,贵妇人都只带及笄前后的姑娘去,一来怕孩子小了,举止失礼,二来也让将出阁的姑娘跟皇后打个照面,日后好照应。但这一次皇后也不知有什么盘算,竟特地点名,将王琳、谢清如、沈棘子、庾秀、桓道怜几个才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也召来。
阿狸仔细琢磨了一下。谢、沈、庾、桓四个姑娘在圈子里都是知名的,不必说日后如何风光,就是现在也聪慧过人,个顶个的美人胚子。只她一个,除了“安娴”二字别无称道。
然后她脸上就白了一白——她虽然全方位的平庸,但是上辈子她可是正牌太子妃啊,必定也有什么地方入了皇后的眼。
皇后她恐怕是想给司马煜挑太子妃了!
——丫头难得敏锐了一回。
这些年阿狸没事就琢磨怎么才当不上太子妃,自然有一整套的方略。
她已经想明白了,见到皇后她就装石头,一句话也不说,一件事也不做。皇后问她话,她就假装听不懂。就不信她表现得这么蠢,皇后还能看上她。
——丫头没意识到,对她来说,这根本就是本色演出啊。
跟着她阿娘进了台城,阿狸果然亦步亦趋。
但总有些心qíng是控制不住的。
阿狸随她阿娘踏上显阳殿前台阶,不由回望。便见城阔天高,残雪消融。檐角勾飞,殿宇一重邻着一重。
那亭台楼榭俱是当年模样,只有一围又一围的台城柳树,尚不盈一抱。
日后折柳之人,这一生已注定了将与她擦身而过。
只有她一个人记得那一切。
——她单是知道昔年种柳的惆怅,却不知道此时此刻竟也会觉得,qíng何以堪。
阿狸随她阿娘进殿。见面时皇后就拉着她的手仔细打量了一番。
皇后毕竟给阿狸当过十几年婆婆,阿狸心里敬爱着她。这一相见,心里越发难受。只能将心qíng埋起来。噙着笑,垂头行礼。
皇后见她xing子柔婉,红扑扑的脸也极是可爱讨喜,心里就有几分喜欢。
问道:“rǔ名叫什么?”
“阿狸。”
“哟,这名字可爱呢。多大了?”
“十一。”
“平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
“只在家陪阿娘绣绣花。”
“你家中诸父书法都是绝妙的,想来你字写的也不错吧?”
“……不敢在娘娘面前夸耀。”
——这种提问根本就没法装傻啊。
不过阿狸觉得,自己答得泛泛,也绝对没什么亮点。是以心里很满意。
皇后看得更满意——这种过场,答话还不都是一个套路的?她要瞧的并不是谈吐,而是举止。看过了就想:真不愧是王坦的闺女,举止有度,谦恭有礼,而且毫不怯场。一看就是经得起世面,又不拿架子的人——你看庾家那闺女,眼高于顶,都骄纵成什么样子了的。沈家那个太清冷,又瘦弱,看着就不像能生养的。桓家的心思又太深,不像个孩子。谢家的……谢家的倒是哪里都好——然而未免太聪慧太漂亮了,太子只怕拿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