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奎熟稔得体地拿起茶具,倒茶奉给两位掌院,总算抢在了状元榜眼之前。他在家乡州府任主簿多年,待人接物……准确地说,奉承迎合练得很不错。
“二位大人请用茶。”邓奎双手奉上。
郭远接过,点头致谢。
乔致诚接过,闭目闻了闻,随口道:“清冽悠长,手艺不错。方才没记住,你叫什么?”
“绛州乐商,晚辈邓奎。”
“哦?老夫祖籍徵州,与你相距一条乐江。”乔致诚后靠椅背,翘起二郎腿,挺着酒ròu肚。表面和邓奎笑谈,暗中却一直观察状元。
邓奎愣了愣,紧接着惊喜雀跃道:“原来是乡贤尊长!晚辈初来乍到,有眼不识泰山,失礼了。”说着起身赔罪,并行一个拜见长辈的请安礼。
不到一盏茶,邓奎就把乔致诚捧得哈哈笑:
“好!翰林院正需要像你们这样的青年才俊充盈各处。”乔致诚赞道。
“晚辈愚钝,侥幸沐浴天恩,得以进入翰林院,今后愿为大人们效犬马之劳。”邓奎谦逊垂首。他事先仔细打听过,上任第一天就找准今后重点奉承的对象,收获颇丰。
马屁jīng!
周明杰面上不显,微笑陪坐闲聊,心里却已将邓奎贬得一无是处。
郭远与乔致诚仅仅是同僚,立场和xingqíng都不合,私jiāo可谓没有。他尽职尽责地考问一甲三人,末了勉励道:“翰林院隶属中央,虽然品级不高,但位置十分重要。本官会安排人手引导,希望你们恭顺听从前辈指引,踏实静心做事,切忌浮躁。”
容佑棠垂首道:“谨遵大人训诲。”
徐凌云毕恭毕敬,紧张得唇无血色,手心一片cháo湿冷汗。
“小容啊,听说你师从祭酒路大人?”乔致诚冷不丁发问。
容佑棠扭头答:“回大人:下官恩师确是国子监祭酒路夫子。”
“哦,真难得!这许多年以来,路大人的师门只为你一人开启。”乔致诚意味深长颔首,亲切问周明杰:“老夫隐约记得你当年也去拜过路大人的师门,是吧?”
周明杰遗憾道:“确有此事。可惜学生粗蠢,未能入祭酒大人青眼,惭愧至极。”
“不必沮丧,拜师除了看天分,也看其它的。”乔致诚世故地感叹,笑吟吟问郭远:“郭大人,你说是吧?”
容佑棠眼观鼻,入定参禅一般。
“收徒乃他人私事,郭某不清楚。”郭远话音一转,心平气和道:“不过,依郭某浅见,收徒除了看天分,也要看眼缘,品德xingqíng尤其重要。”
周明杰登时笑得有些勉qiáng:他最近走霉运,极不顺遂,导致有些疑神疑鬼,听什么都往自身套,愤懑觉得饱受打压。
“哈哈哈。”乔致诚复又笑出声,后靠枕着椅背,不以为然道:“哎,弟子拜入门下就是要师父悉心教导的嘛,严师出高徒,没什么不能纠正的。”
“是吗?”郭远淡淡道。
容佑棠面色如常,顺手执壶为师长添茶。
“乔大人,其余新科进士呢?都齐聚了吗?”郭远直接问,不愿多费无谓口舌。
你什么语气?质问属下吗?公侯之后、皇亲国戚又如何?在翰林院你我是平级,你只是兼任,日常事务都是我在打理!
乔致诚面色一变,换了条腿翘着,眯起眼睛,慢悠悠说:“知道郭大人案牍繁忙,俱已准备好了,新科进士立等着您训导。”
“那,事不宜迟。”郭远率先起身,伸手引请道:“乔大人,请。”
乔致诚心气略微平顺,他胖,有些吃力地弯腰起身,肚腹肥ròu折叠出三层,颤巍巍。
“大人慢点儿。”
“大人小心。”
周明杰和邓奎抢步上前,一左一右,恭敬搀扶乔致诚两边胳膊,捧珍宝一般。
徐凌云叹为观止!可惜不能叹息,憋得十分辛苦。
“小容、小徐,你们去二楼东书房将本官书架下的那匣《翰林通则》带到西院宣文堂。”郭远吩咐道。
容佑棠和徐凌云躬身领命而去,邓奎和周明杰亦奉乔致诚命令,四人同上二楼。
——短短小半个时辰,新科一甲已分属两个阵营。
立场不同、上峰不合,人各有志,他们这辈子不可能成为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