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佑棠身穿半旧月白绸袍,脚蹬白底黑靴,身姿笔挺,美如冠玉,他余光一扫:巷头巷尾聚集了许多邻居旁观,离得稍远,jiāo头接耳地议论。
自从出仕,邻居待我家愈发尊敬疏离了。
容佑棠随和微笑着,如非必要,他从不屑摆官架子,仍照旧对待亲友邻居,耐心和大胆上前的几位近邻寒暄,刚聊了两句,便听见身后响起养父呼喊:
“佑棠?”
容佑棠倏然转身,一眼望见养父和舅父、表弟,心头一热,登时什么也顾不得了,抢步上前,双膝跪倒,激动道:“孩儿给二位长辈请安!”
“起来起来,地上全是鹅卵石。”容正清迅速伸手搀扶。
“快起来,仔细碰伤了膝盖。”容开济热泪盈眶,喜极而泣,弯腰搀扶儿子,不假思索地蹲下,亲手为其掸拭跪地蹭脏的袍摆。
容佑棠慌忙闪避,愧疚道:“折煞我了!爹,孩儿不孝,近几年未侍奉您膝下。”说着又坚持跪下,规规矩矩磕头。
父子互相搀扶,笑中带泪,继而叔侄挽手寒暄,而后是表兄弟间亲热问候,容佑棠重重拍打表弟的胳膊,感慨道:“瑫弟,好哇你,个头快超过我了!”
“哪里,至少还差一寸多呢。哥,您一路舟车劳顿,快进屋歇息。”容瑫谈吐斯文,高兴得脸颊通红,瘦高个子,身穿书生袍,风度翩翩——当年斗殴案后,周明宏死亡,他退学避风头年余,修身养xing,而后长辈奔走请求,低调将其送入另一书院,平日读书极刻苦。
容佑棠勉励道:“你懂事多了,不枉叔父的苦心教导。”
另一边,同去喜州的张冬上前,毕恭毕敬给容开济行礼:“小的张冬,给老爷磕头请安。”其余小厮亦纷纷叩首,刹那跪了一群人。
“好,好!起来,都起来吧,辛苦你们了。”容开济搀起张冬,喜眉笑眼。
亲友间久别重逢,那一股兴奋喜悦之qíng,自不必细说,院子里忙乱见礼半晌,众人才移至客厅。
“我儿一贯孝顺懂事,亲友邻居有目共睹。”容开济理所当然端坐主位,欣慰骄傲,通qíng达理道:“你能为朝廷分忧、为百姓做主,建功立业光耀门楣,那更是难得!放心吧,我和你叔父身体无恙,家里一切安好,信中从未哄你。”
容佑棠陪坐下手,无奈道:“我身在喜州时,总担忧着家里,可确实诸事繁多,竟一直未能抽空回京探望,太不应该了。”
“你把喜州治理得不错,近两年工部议事,均认为牧归矿出产的铁器jīng良,可见你平素多么忙累。”现任工部郎中的容正清夸赞道。
“是吗?”容开济喜不自胜,弯起的嘴角一直放不下。
容佑棠忙谦道:“不敢当。其实皆因我年轻缺乏经验,顾此失彼,所以才较别个忙,不值一提,唉。”
小坐片刻,喝了杯茶,容佑棠估摸着时辰,歉意表示:“我身负旨意,得尽早入宫面圣,方才分别时已跟两个朋友约定未时三刻汇合,不如咱们这就开席吧?”
“哦?那可不能耽误了。”容正清马上停止谈笑。
容开济即刻起身,伸手说:“既如此,正清老弟,请去入席。”
“老哥,请。”
容佑棠周到细致,一手搀扶一位老人,热qíng招呼:“二位长辈请。瑫弟,来,咱们用膳去!”
申时二刻·皇宫
无论何时,乾明宫总是安宁静谧,往来当差的太监宫女低眉顺目,落脚无声。
“他们等多久了?”承天帝慢条斯理问。他张开双臂,仰脸,任由太监伺候穿戴。
“回陛下:容大人等已恭候半个时辰了。”李德英答。
“唔,去瞧瞧。”承天帝的须发已全白,晃动间银光闪闪,腰背佝偻,肩胛骨瘦得凸起,行动迟缓。
皇帝衰老了很多。
“是。”李德英及其副手一同搀扶皇帝。虽然表面不显,但乾明宫上上下下极为焦虑,忐忑猜测继位储君人选——皇位究竟会传给谁?新皇登基后,会善待我们吗?
容佑棠身穿绯色四品官服,心平气静;卓恺卫杰则一身参将轻甲,英气bī人。
默默等候多时,终于得到召见。
“微臣参见陛下。”
“末将叩见陛下。”三人一同行跪拜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