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巍将我扶上车,他便与我并肩而坐,他手握着我的手。我仍撩着车帘看那渐渐远去的宅子,生在心头的,不仅仅是一种离弃的不舍,还隐约有一种对安静生活终结的难过。
“等过一阵子,我们还回来这里,然后再也不走了。”身旁的人如此安慰道。
我转头看他,我很想问他,到底是荆南国又bī他了,还是南平国国君bī迫他了。我知道,潘传雄是他顾忌的一个直接原因,但是bī得我们飞快搬离,定是两国以庇佑为条件,bī迫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qíng了。
我跟他的距离极近,我侧头看他时,他也侧头低睨我,我看见他眼里那抹隐藏的担忧,那些话便又问不出来。我跟他之间,从来不将那些隐忧变成明虑摆出来说,他希望我简简单单的不受烦扰,我便如他所愿。即便明白,也想分担,却不能在他面前坦然提及。
他改成搂我,这半年来,他已楼成习惯,常常在阅读时,静静地搂着我。我喜欢听他缓慢翻书页的声音,也喜欢他胸膛呼吸时轻浅的起伏,常常会觉得那样就会天荒地老,偶尔我在半睡半醒间,会感觉到他轻吻我左颊那块淡淡疤印,就像此时,他轻吻那里时,带着满满的爱意与怜惜。
“你别担心,我们去扬越城,你以前说你家在扬越城,我们去那里,可能那里的气候,你会觉得习惯一些,对你的身体应当比较好。”他说。
我眉一紧,此刻,我才知道我们的目的地。我曾千方百计想要去扬越城,却未料到,不经然间,我竟会向着扬越城逃离--那个据我估测,最靠近我家乡的位置行进了。
我心突突地跳动着,那异于平常的狂躁,是因为梦想终于将达成的兴奋,还是某种预感出来的不安?
我不知道,我不是先知,我只是觉得心思突然紊乱不已。我不再担心那些复杂的朝政谋变,也不担心这一路上是否有jian人迫害,我只是有些烦乱。我坐如针毡,却又无从说起。
在马车上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在睡睡醒醒,唯一能让我安心的是,我不再做梦,这让我觉得心里的那些不安预兆又淡薄了些。
越往南,景色越发青翠。马车外的一切像被淹在如油chūn雨里,汪得滴翠。景色虽是迷人,但道路却因为chūn雨,而显得泥泞,很多时候,都是颠簸着。有一两次,马车的车轮还陷在了泥坑里,我们纷纷下车,安安给我撑着伞,我们看鲁巍和宫行披着一身蓑衣,想尽了办法才将车子弄了出来。
想着他曾是叱咤风云的一国将领,现如今却落得如此láng狈,我就感觉心脏被狠狠拧着。曾几何时,那个bào戾乖张的大人物,会失了天时地利人和,用他曾挥斥方遒的双手,淹在浑浊不堪的泥水中,去铺坑垫石。
我突然又坚定了那个主意,这一路上,我反复为之纠结。我曾想过,如果在扬越城,我遇见可以回去的机会,我是否要回去。
我不断想起鲁巍说的那句话来,他说如果没有我,就不是自由自在,而是行尸走ròu。
我为了这句话,曾坚定要留在他身边的想法,在此刻看到鲁巍满身泥泞的模样时,瞬间坍塌了。
若我带给他的是安逸与平静,我愿意留下。
若我带给他的是动dàng与艰辛,我宁愿离去!
一阵风chuī来,将雨水chuī进伞下,我低下头来,就着湿了的面颊落下泪来。那一阵风尚未停下,就将鲁巍的声音chuī了过来。
“给夫人披上我的那件斗篷… … ”
我想起了初见他时,他让我在大冬天替他洗衣服;我想起我在将军府,他绞我脖子时眼里露出的杀意;我想起随他去塞外,他将捉鸟玩的我踩在脚下;我想起我一桶桶地将水提出他的房问,替他搓背时腹诽不己……
我跟他,何止这一点一滴,他对我从厌恶、粗bào、戏弄,到渐喜,到依恋,到关怀备至,我殷可,何德何能!
我感觉到肩上轻沉,知道是英英在替我加衣,我双肩一抖,眼里的泪水落至地而,混入泥泞中。
在距离扬越城只有十里路时,我们终于遭伏了。我被马车一个大颠簸给吓醒了过来,本以为又陷泥坑里了,却听到宫行一声大叫,鲁巍十分敏锐地用棉被将我一裹,便冲出了马车。我心下一紧,便听得外面一阵兵刃相碰的打斗声,这才一明白,鲁巍最担心的事qíng,发生了。我揭开棉被,掀了车窗帘子的一角看外面,我想看究竟来了多少人,我担心鲁巍和宫行能否对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