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_作者:来自远方(409)

2017-05-15 来自远方

  秦璟忽然停住,仰头立在院中,任由雨水打落脸颊,束发的绢布松脱,满头乌丝披泄而下,发尾随风拂动,似流淌在风中的墨色绢绸。

  看着雨中的秦璟,桓容不自觉屏住呼吸,直到对方转头,方才意识到胸口被闷得发疼。

  秦璟忽然笑了。

  刹那间冰雪融化,chūn意重归人间。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我求君子,迨其吉兮。”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我求君子,迨其今兮。”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我求君子,迨其谓之。”

  这是《诗经》中的句子,分别出自召南和卫风。

  桓容离开建康时,曾在船头吟诵诗经,赞扬少女之美,留下一段佳话。此后很长一段时日,仍有小娘子茶饭不思,只望能再求得郎君一面。

  秦璟仿效而行,用的又是这样的词句,桓容直接愣在当场,心跳漏了一拍,不知该作何反应。

  “容弟。”秦璟走回廊下,任由雨水沿着脸颊滑落。

  “此次分别,未知何日再见。璟心意如此,今日道出,望容弟莫要介怀。”

  简言之,我表白,你随意。

  莫要介怀?

  让他如何不介怀?

  想到秦氏在北地的处境,联系秦璟所言,桓容心头一阵阵发沉。

  “秦兄,我有一事想问。”

  “何事?”

  “秦氏可有意称王?”

  “然。”

  秦璟没有隐瞒,俯视桓容,唇边带笑,双眸亮如灿星。桓容垂下视线,松开攥紧的手指,掌心已痛得有些麻木。

  彼此都知道这代表什么,也清楚这是必然。

  晋廷势微,不足与谋。秦氏雄踞北方,早晚都要走出这一步。

  “我明白了。”

  秦璟或许是临时起意,也或许是有其他原因。但在心跳的背后,桓容感到的唯有沉重。

  此时此刻,心头仿佛压下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雨势渐渐减小,乌云慢慢散去。

  天空中,一弯银月隐现,星光洒落大地。

  “秦兄,我敬你!”

  桓容注满两杯酒盏,一杯送到秦璟面前。

  两人对视片刻,同时举盏一饮而尽。

  桓容终有几分醉意,倚靠在矮榻旁,笑道:“我为秦兄击韵,兄长可愿再为我舞一回剑?”

  “故所愿也。”

  话音落下,秦璟放下酒盏,持剑走回院中。

  桓容手握剑鞘,一下下击在矮榻之上,口中吟诵无衣,一遍又一遍,直至声音沙哑,眼圈酸涩,视线变得朦胧。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这是个纷乱的时代,既落入此间,再不能置身事外。

  桓容端起酒盏,望着盏中的倒影,酒水滑入喉咙的刹那,似乎有些明白,为何这个时代如此疯狂,却又是如此的jīng彩。

  第一百二十一章 建康风起

  宿醉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只要尝过一次,绝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桓容睁开双眼,很快又紧紧闭上,口中发出一声呻吟,脑袋里像有十八只铜锣一起敲响。

  仰面躺在榻上,单手搭在额前,回忆昨夜里的种种,一种难言的滋味再次袭上心头,胃里一阵翻涌,愈发感到难受。

  屏风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轻微得几不可闻。

  桓容没动,不到十息,阿黍端着一只漆碗绕过屏风,缓步走到榻前,轻声道:“郎君可醒了?”

  “恩。”桓容转过头,抽了抽鼻子,闻到一股既陌生又熟悉的的味道,五官立刻皱了起来。

  “郎君昨夜醉酒,今日怕会头痛,奴熬了醒酒汤,郎君可要用些?因郎君醒得迟,奴多加了一味药的用量,味道可能会苦些。”

  阿黍跪坐到榻前,单手捧起漆碗,另一只手执起调羹,轻轻舀起一勺,苦涩的味道愈发刺鼻。

  “一定要喝?”桓容单臂撑起身,探头看一眼碗中,神经瞬间绷紧,觉得这比五辛菜更吓人。

  “郎君日前有安排,今日要往北城军营巡视,事qíng耽搁不得。”阿黍提醒道。

  “……”桓容躺回榻上,突然觉得生无可恋。

  “郎君?”

  说话之间,漆碗又凑近了些。

  “我喝。”桓容狠狠咬牙,声音几乎从牙齿fèng隙中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