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_作者:来自远方(475)

2017-05-15 来自远方

  “盱眙?”

  司马奕除下大氅,坐到矮榻上。

  看着陌生的房舍,扫过伏在地上的健仆和婢仆,忽然向一侧软倒,整个人都失去力气。

  “殿下!”随侍的婢仆大惊失色。

  “无碍。”司马奕顺势翻身,仰躺在矮榻上。单手搭在额前,闭上双眼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朕、本王累了。”

  “诺!”

  婢仆是从建康带出,健仆却是生面孔。

  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后,房门轻轻合拢。

  司马奕睁开眼,定定的望着屋顶,表qíng始终不变,两行咸泪自眼角流淌,浸湿散落的长发。

  不到而立之年,发间已有了银丝。

  “桓温……桓容……果然是父子……”

  低暔声渐不可闻。

  司马奕清空思绪,重又合上双眼。

  离宫这些时日,日日不得安枕,忧心会在途中丢掉xing命。如今抵达谯郡,终于能安心睡上一觉。

  从今往后,他不再是晋朝天子,也不再是朝堂上的傀儡,只是个有名无实的诸侯王,没有封地食邑,沦落为方寸之地的可怜囚徒,终有一日会被世人彻底遗忘。

  到了那时,是生是死都不再重要。

  比起在台城的胆战心惊,焦虑癫狂,失去天子这层外衣,抛开一切浮华之后,心qíng竟是格外的平静。

  在梦中,司马奕仿佛回到幼时,嘴角弯起一丝纯真的笑。

  那时双亲皆在,他仅是个垂髫孩童……

  比起谯郡的平静,建康的风雨始终未歇。

  司马奕离开都城之后,新帝的继位大典提上日程。

  身为新帝的唯一人选,丞相司马昱忽然托病,连续数日未在朝中露面。琅琊王府大门紧闭,府内上下全无半分喜意。

  司马曜和司马道子侍奉在榻前,亲自奉汤送药,日夜不敢离开半步。

  很快,建康城中就传出琅琊王世子至孝之言。同样作为司马昱的儿子,司马道子却被直接忽略了。

  年幼的孩童似懵懂无知,在人前没有任何出格表现。仅有保母和心腹婢仆知晓,得知消息当日,司马道子关起房门,发了好大一阵脾气,玉器碎裂满地。

  司马昱不露面也不见旧友,摆出一副哀泣架势,并非是中途改变主意,决定和桓大司马作对,而是在为今后铺路

  他不是傻子,反而相当睿智。

  这么做的目的是让世人知道,他并无称帝的野心,之所以被推上皇位,实在是迫不得已。

  要想坐稳皇位,争取民心,戏必须演得真实,过程绝不能省略。

  想当年曹丕和司马昭接受禅位,也是要走个过场,略微谦虚推辞一番。遑论是空有政治资本,手中没有半点兵权的司马昱。

  当然,没人把这种推辞当真。

  不然的话,十有八九是推出去砍头挂旗杆的命。

  所谓送佛送到西,既然想从司马昱手里得到禅位诏书,桓温不介意给足他面子。

  太和五年十二月庚子,桓大司马依循古制,备下天子法驾,率同百官前往青溪里,群聚于琅琊王府前,伏身行大礼,恭迎司马昱入台城。

  动静闹得极大,秦淮河南岸聚满闻讯而来的百姓,均是翘首观望,议论纷纷。

  北岸却是空空dàngdàng。

  士族家主和有官位的郎君前往迎接新君,家中女眷事先得到吩咐,都是关门闭户,无一人乘车出门,以防“惊”到圣驾。

  事关重大,最活泼的小娘子也知晓深浅,不会违背父兄的命令。

  今日不过是枯坐府中,委实算不得什么。待到长成,将要面对的是为家族利益联姻。

  在后世人看来,这种人生极端残忍。

  然而,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规则,身为士族女郎,她们享受了家族给予的一切,在必要的时候亦将担负起责任,作出必要的牺牲。

  无论是和王献之琴瑟和鸣的郗道茂,还是对王凝之颇为失望的谢道韫,她们都是士族女郎的典范,身上彰显了一个时代的缩影。

  桓容的府邸距琅琊王府不远。

  得知桓大司马率百官迎接新帝,南康公主仅是点点头,未做出任何吩咐。随意挥退健仆,将盐渎送来的新绢放到一边,取下发间的一枚金钗,轻轻摇了摇。听着彩宝相击的悦耳之声,不由得笑出声音。

  “那老奴可算是称心如意了。瓜儿那里怕会更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