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过府门的那一刻,他的背重新挺直了起来——一如五年前,他开始用尚且稚嫩的肩膀撑起这百年王府的荣rǔ兴衰。
小王爷不在,整个王府里乱得好像一锅粥,下人们脸上都是惶惶然的脸色,更不用提后院里哭声震天,还偶尔传来姨娘潜逃的败兴消息。
贺明玉对那些视而不见,他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到正堂,瑞王长子贺明意正在那儿站着,脸色蜡huáng,好像还没从惊恐中回过神儿来。
一脸焦灼的管事等人看见他进门,都暗暗擦擦脑门儿上的汗,长出了一口气。
贺明玉定定神,开始沉下声音给一排站着的管事们分配任务,何人安抚家眷,何人准备丧礼,何人接待官员,还有跟他讲明原委的——一件件事qíng安排得清楚明白,停滞的王府终于运转起来,各个部件儿如先前般有条不紊。
他这才坐下来——仍是正襟危坐——听一直随身服侍老王爷的那位陈述昨晚的状况。
“……那刺客功夫十分了得,开始三五护院都拦他不住,被他寻机遁进房里,王爷当时还熟睡……”
贺明玉认认真真地听着,漂亮的脸上一根根线条都写着严肃,顾擎在大厅门口小心地找个位置站着看他,只是觉着心疼。
“都是些什么狗东西,我阿玛花了大价钱……”
贺明玉抬起手,正破口大骂的贺明意倏然停下来,缩在椅子里看着他噤若寒蝉。
贺明玉没理他,皱着眉问道:“刺客闹出那般动静,为何王爷还在沉睡?”
“这个……”管事脑门上渗出汗来,“王爷进了……进了些补药……”
放在膝头的拳头缓缓握了起来,管事马上知趣地停下,心惊胆战地瞧了瞧小王爷腮边清晰的纹路。
贺明玉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声音松缓了些许,却带了些平日里的兴意阑珊:“王爷去得很安详,对么?”
“这……是……”管事恭恭敬敬地躬身站着,几乎想把脑门儿顶到自己的脚尖儿。
“那刺客死了?”
“是,在衙门里停着,宫里头说相貌还挺熟,先正着宗人府查看……”
“行吧……”贺明玉站起身揉了揉额角,“qíng况我大致了解,那些礼仪事务你们都熟,自己看着办……回头我拟个折子上去,请皇上给贺明意封袭。”
“是,小的……给……谁……?!”
贺明玉不耐烦地看了目瞪口呆的管事一眼:“给贺明意,怎么,你要管么?”
“小……小的不敢……可……”
“行了,”贺明玉挥挥手,径自回房去,把管事和自己被天降好运砸得晕晕乎乎的大哥抛在身后,“这事儿不用瞒着,尽管叫外头人知道……只我贺明玉仍是这王府的人,他们做事也该注意着些分寸。”
“还有,”他忽然想起什么,站住身子,却没有回头,“刺客那件事……”
他站在那儿抿抿唇,有些想叹气:“不必太惊扰了。”
不必太惊扰……也就是说,此事到此为止吧。
这桩陈年旧怨,也就到此为止吧,他贺明玉不至于去江南找出温秀的家人赶尽杀绝,他们也别指望自己圣母到给当年的事qíng一个说法。
就这样好了。
说罢脚步不停地走出去,房子外边儿阳光正好,绿树浓荫依旧遮蔽着大院儿的角落,府门外虽挂了白幡,道上也依旧车水马龙,行人步履匆匆。
什么都没有改变。
连等在门口的顾擎,也没有半分改变。
“走,陪我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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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后。
瑞王离世在京城里诡异的没有掀起太大波澜——好歹是朝廷有数的亲王,在楚馆被不知名刺客一剑刺死,六部三司居然没一个人正经上心地调查此事。
真正闹得沸反盈天的是王府爵位继承一事。
本来没有人对这件事心存疑虑的,瑞王府长子虽占了长子的名头,生母后来也被扶正,可无论是出身血统还是能力才华,从来都被二爷压得喘不过气来,王府许多常来往的宗亲贵戚,常常都会忽略了这个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