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大爷摇着扇子站在门外笑道:“天赐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他不认,俺认。婶婶又是疼爱俺的,就过继了俺做儿子怎地?”
林大人怒道:“你!若不是你去调戏人家使女,能叫我在刘内相面前丢脸?老爷我就是无子送终,也不过继你这样的傻子。”
林大人在子侄面前一向温和可亲,从来没有说过这样难听的重话,又是一直有过继的意思,是以林家人都很有想头,以枫大爷为最,枫大爷虽是嫡子,却不如兄弟得父母欢心,又嫌大兄弟几个分家产太少,一直打的林大人的主意。这一回林大人明说不过继他,枫大爷愣了一下,“啪”地合起折扇,掉头就走,一边走一边抱怨:“不过是个jīng穷的七品官儿,当是阁老尚书呢,不过是你看断子绝孙可怜罢了,谁当真要认你做亲爹?不是受你连累,我们的船能沉?”有一句没一句地抱怨,林大人都听见,直骂:“蠢材!”却是气的狠了,一病十来日。
林七老爷几回来探望,他都不肯见。林家的货物大半受cháo,小半又无人接手,偏林大人推病又不肯管。别人都妆看不见,自是不会替他们出头。
狄家又合几大户打了招呼,林七老爷奔走十来日,货物都无人接手,只得三钱不值两钱卖把过路的倭国船只,算一算帐,到手的银子只得本钱的三成,修船又花去一成。那两成想要拿去贩些琉球土产,岛上都无人卖把他们。然做生意不能空手而归,转买了同来商人手上的海带海菜等物,勉qiáng装了半船,算起来只比林夫人的运气稍好。
林夫人体己两船货物尽数浸了水,捞起来的十不存二,绸缎等物浸了水褪色发霉,哪个肯要?只得尽数折变给修船的工人做了工钱。两只船修好了又被刘内相讨去装货,还要自家贴人工贴食水。林大人越病越恼,越恼越病,到临行前一日才露个脸,上了船钻进舱里不肯出来,只在舱里静养。
到了傍晚,外面一阵喧哗,十几人挑着担子到刘内相的船上去。林大人揽窗去看,却是狄家来送天使程仪。一尺来高的红珊瑚cha在一尺高的玻璃花瓶里,足足的有八对,一对一对慢慢捧上船,红光灼灼,耀眼可爱。
管家合船工们都看的目瞪口呆,又有椰布,蕉布,椰子酒、香蕉gān等物一盘一盘的送上来。不是值钱的,就是稀罕的,喜欢得刘内相举着礼单眉飞色舞。
林大人曾在京时见过那样的珊瑚盆景,打听的价钱是五百两一对,同来的除去刘内相,他是正使,那两个是副使,想必他能分得两对,也有一千两银子进帐,却是心头稍减对狄家的恨意。谁知那几个捧珊瑚的人在舱门口停了一下,四对送进了刘内相的舱房。那四对分送进了两个副使的舱房。一转眼,满甲板的礼物散的gāngān净净,却无一样到他面前。
林大人眼见白花花的银子都流到别人口袋里,哪里沉得住气,推开门出来,咳嗽了一声问:“这是谁家送来的礼?”
刘内相笑的见眉不见眼,慢慢道:“这是狄大人送的。你们家大郎当街调戏狄家使女,还口出秽言,所以狄大人不肯合府上打jiāo道,却是没有林大人的份儿,咱家偏了林大人呀。”握着狄家大管家递把他的小拜匣回舱,揭开来看时,却是一串雪白大珠的手串,并四块红宝石。只这两样也值一二千两银子。二三千两银子都能活动出一个知府来,狄家下了这样大的本钱自然是叫他合林大人过不去的。偏生林大人又jīng穷了,两边一对,刘内相心中自是有了计较,就将珠宝贴身藏起,写了个谢贴出来,叫钱真多送过去,又捎口信道:“如今这几位阁老不是江浙人,正合江浙的官儿打嘴仗,都吵着说要禁海。你和狄大人说知,不如随我们前后脚回去。迟了,只怕要惹麻烦呢。”
第9章 归去(中)
狄家送的程仪里,珊瑚原是海里捞的,花瓶原是自家作坊出的,都不算什么值钱之物,只那一盒珠宝值钱些,虽然一共加起来本钱也不过数百两,在外地人看来也算得一份极重的礼了。刘内相估量这份礼也值二三千两,谨守着官场得人钱财必会与人消灾的规矩,使管家钱真多到狄家送谢贴。
钱真多早合狄家管家混熟了的,还在路上已是把刘内相说的那些话背着人说把来福听,又怕他听不明白,解释道:“江浙福建一带的官儿财主个个都跑南洋做生意,北方的官儿眼热,劝说先帝课税。两边原就吵的厉害。今上的xing子还要燥些,又是新登基的不能和稀泥,除去海禁别无第二条路可走,这一禁总要拿几个大户做筏子,府上合林大人有隙,有些话可说不好说了,还当小心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