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家的木匠多是胡先生的学生,年纪虽然都不大,做活极是妥当。他家摆的桌椅或是束腰,或是雕花,花样极多,都力求典雅,从不惜工。这些松江人见了都爱。
伙计们一人服侍一个客人,又写又算列出清单来:制物若gān,工价几何,打过折是多少,需用木料是多少哪一日送来,几时来讨家俱,都算清楚了,一式两份抄写明白,一张jiāo与帐房收起,一张jiāo付客人备用。
似这般开了铺子与人家打家俱,一来人家不消准备饭食款待木匠,二来工钱也不贵,三来开店的不消花本钱,与大家都有益的事。偏生又独此一家,别家都没得他家的工匠,抢不得他家生意,是以这个铺子开张了才十来日,揽下的活能做两三个月。
小全哥到家果然送了一桌酒席来,明柏款待客人们吃中饭,那李员外因狄举人许久不见,就问:“举人老爷怎么不出来走走。”
明柏笑道:“姨丈最近寻得了几本古书,连家姨母都看入了迷,两位老人家镇日只是看书,别的都不理论呢。”不论李员外如何套近乎,都是油盐不浸。
李员外此路不通,只得换个法子,家去合夫人说:“叫女儿们无事多到狄家走走,好生结jiāo狄小姐。”
夫人冷笑道:“不消你说,晴儿早合狄小姐jiāo上了朋友。”
李员外呵呵一笑,也不计较夫人冷言冷语,想到在路上与张二老爷戏言,道:“听说张家不曾分家,这一回张二老爷来支撑门户,想来就是他当家作主了,他儿子十三,跟倩儿差不多大,倒是可以结亲的。”因夫人不乐意,又道:“再不然,他家大小姐也有十八了,跟我家大郎年纪相当,也可结亲。”
李夫人一口浓痰啐到他脸上,骂道:“你糊涂了!张家若是不曾分家,怎么会由一个寡妇带着儿子独守琉球?晴儿打听得那位死了的张老爷不只一个妾有子,都是张家将去松江了。这几个庶子不来助他们兄长,偏是二老爷带着家小来,为的是什么瞎子都看得明白,你趟这个混水做什么?”
李员外叫娘子骂醒,讪讪的道:“这不是随口说说么。”
李夫人拍案道:“你当我不晓得你打的什么算盘?那张夫人老娘也合她打过jiāo道,若是好欺负的,她能在琉球置下这份家业?休叫人家拿儿女亲家的名头哄你去出力。倩儿的亲事我自有安排,你休要管。”
李家几个女儿里数倩儿生得最好,李员外最是看重,追问道:“可有什么眉目?”
李夫人也狠怕丈夫胡乱把女儿许了人家,老实道:“我瞧狄家两位公子都好,那位表少爷配晴儿恰好,倩儿跟狄少爷的八字我都合过了,真真是天赐良缘。无论哪一对能成,不比许给张家qiáng?”
李员外道:“话是这般说,谁不知狄家是把那位表少爷当半子的,这个休想了。倒是倩儿的亲事有些想头。且使水磨功夫罢,他家正经是松江知府大人的亲戚呢,若能攀上他家,说不定过得三五年遇上大赦,得亲家一封书信咱们就能正大光明回去了。”
李夫人实也是这般想,二人合计好了李员外就不肯再提合张家的亲事。那张二老爷却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吉永夫人因他爱色,要是他一人独去,就将出美子、直子两个美人款待,必要在茶水吃食里再送些添头,要叫他来一回歇两日。若是带着妻儿同去,吉永夫人客气款待,一丝错儿挑不出。她又把二伯带去的人手拆的七零八落散在几处,二老爷有力使不出来,想到路上曾合李员外戏说结亲,就寻了来。
这一日huáng村长为着建码头的事来寻李员外,两个在厅里说话。张二老爷寻来,他两个只得歇了正事与他闲话。因张二老爷气色不好,看上去甚虚。
huáng村长面子qíng儿,随口说:“张二老爷可是病了?狄举人家听说请了个大夫在家呢,不如请来瞧瞧。”
李员外晓得张家必将内斗,就不大想搭理他,捧着果仁茶吃着,笑道:“这倒不像是病,倒像是夜里做活劳碌了,张兄想是纳了新宠?”
张二老爷以一敌二狠是得意,笑道:“哪里哪里,房下虽有两个妾,如今借崔家的屋舍住着,通挤在一处,不提那话。我今日来却是想合李兄做个亲戚走动。李兄,我女儿未嫁,令郎不曾娶,不如我将两个大的嫁与你家两位公子罢。”
李员外笑道:“实是对不住,老妻前几日已是替孩子们说了亲事。”转头看着huáng村长道:“还是huáng老爹做的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