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蘩听得正事二字,眼儿飞,“舅姥爷说我不务正业么?”她知道颜辉还是个装糊涂,看似双手一摊万事不管,其实心里透亮,比谁都清楚。
“别这么说自己啊。”颜辉咧嘴一笑,“本来呢,女子多以终身大事为最重,在我看来不以为然,而采蘩你却与普通女子很不同,令人对你期望颇高。近来你身边琐事太多,被小人缠身,烦不胜烦,不过这种事原本就是你越理会有人就越起劲,是时候替自己打算一下,别让人牵着鼻子走。”
采蘩笑着,语气却恭,“多谢舅姥爷教诲,采蘩记下了。”前世听到这样的话恐怕也抛诸脑后,今生却到心里去了。
颜辉心下觉得自己有点多嘴,不再说什么,赶着姬钥和雅雅到园里去玩雪。
“你犯小人了?”于良身上背着个鼓囊囊的包裹,双肩有水渍,鼻子冻红了,鞋子沾满泥和雪,赶过急路的模样。
别说于良,就连西骋西大公子也没见得好多少。衣服鞋子当然要比于良的贵,但jīng神状态是一样的,面相疲惫,风尘仆仆。
“一个女子带着弟弟妹妹与他人同行,尤其是里头还有诽谤我的人,难免有些磕磕绊绊。不过,没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都已经顺利解决。”采蘩不想从头解释,横竖西骋还可以问他师父。至于于良,糊里糊涂对他最好。“倒是你们,怎么也来了?”
西骋冷着一张脸,对于良说道,“既然已带你找到她的住地,我这会儿能走了吧?”
于良却拉住他,“等等,咱们今天一早进城,马不停蹄,连早饭都还没吃上。”转头问采蘩,“师妹,能给我俩准备点热乎的吃食么?又冻又饿,喝水就像嚼冰。”
西骋甩开他,“我不饿。”
“西大公子,我知道你急着去见张大人,不过这时还早。昨夜西园大宴宾客,弄得很晚才散席,你总不想吵你师父好眠。”采蘩说完,伶俐的丫头们就把饭桌重新收拾过,换上gān净的碗筷,盛了香喷喷的jīròu粥。
于良闻着,肚子雷声大作,顾不得西骋,跑到桌前láng吞虎咽起来。
西骋看看那吃相,又看看采蘩,终于接受了邀请,走过来坐下,“你师兄非常不能忍饿,只少吃了昨晚一顿而已。这一路,他每日最关心的就是三顿饭。”
于良呜呜有声,“走远路,不吃饱怎么有力气?”他家境不好,常有饿肚子的时候,这才想学一门能养家的手艺,所以吃饱很重要。
采蘩知道从于良嘴里暂时问不出什么来了,便看向西骋。
“你走后一个月,我们纸官署就收到高丽大纸匠金旭南的邀函,说他将在chūn日的长安举行一次切磋造纸术的盛会,南北最出色的纸匠多已应允出席,因他和丹大人曾有前缘,也希望丹大人前往。”西骋不急着吃饭,说出此行的目的,“丹大人说他年事已高,无法再行远途,恰巧我师父出使长安,故而让我代他走这一趟。于良听说后,求丹大人准他同行。丹大人架不住他厚颜乞求——”
“什么厚颜啊?我一问,丹大人很慡快就同意了。”于良舒服地吁口气,有七八分饱,“我师父是丹大人带过的徒弟,实际上可以说丹大人是我和采蘩的师公,当然会帮自己人。再说,你师父在长安,我师妹也在长安,你能来,我为何不能来?”
他又向采蘩告状,“丹大人本来没想找人代,是他提的。丹大人答应了,就有一个条件,不能带仆从使唤。要不是我也来了,他根本到不了长安。这位大少爷路上就会使唤我,打尖住店买gān粮都由我跑腿。”
采蘩不禁问,“师兄,你知道自己正当着西大公子的面在说他的不是吧?”于良原来对西骋又敬又惧,如今倒像两个互损的老友。
“他好意思指手画脚,就不怕我说他是非。”一个署里待着,彼此熟悉了,于良发现天才和普通人一样也有血有ròu,还有坏毛病恶劣脾气,反而能轻松对话。
西骋哼道,“都是你自己抢着gān的,我可没使唤你。是谁说路费都是我出的,他没钱就只能拿力气来抵?”
“……”于良鼓腮,低头趴饭,选择把剩下的两三分肚子填饱。
采蘩捂嘴,清咳两声,“金旭南是造高丽绵茧纸的大匠么?”
西骋摇头,“高丽绵茧由金旭南的弟子朴信义所造,师徒二人这回一起出使北周。而且,丹大人也觉得这回邀请可能是金旭南为捧高弟子故意制造出来的,因此不想当了踏板。”从袖中拿出一封信,“这是丹大人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