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杏花已是抿着嘴儿送了三碗热茶上来,将桌上两碗凉的收起。小九道:“五哥不要哄小紫萱缠足,好好的一双脚非要变残废了才好嫁人?以咱们家世,就是天足,最多人家骂骂你们两口子罢了,有钱有势,什么样的好女婿随便挑。”
狄希陈苦笑道:“我也舍不得教她缠,可是世道如此。”
小九又道:“若是因为小脚不肯来说亲,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好?”拉了小紫萱过来道:“咱们不缠脚,你娘才是真心疼你,缠了那个脚活受罪。”拍拍她的头道:“想跑就跑,想跳就跳,出去玩去吧。”
狄希陈见小九打发了紫萱出去,料他是有事说,就站了门口叫杏花带女儿院子里头玩。关了门等小九说话。
小九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米票道:“这个是前日周师爷说过的那个争产的孔大户送来的五百石。”
又道:“监察御史到了成都不到十天,就有人去告林同知停妻再娶,布政使来了人送口信说,怕是要问咱们详qíng。”
狄希陈笑道:“咱们只捡了个孩子自称是林大人儿子,别的都不知道。”
小九笑道:“周师爷都准备好了的。听说林夫人撒泼上吊,闹得jī飞狗跳,将小天赐关了柴房不给饭吃。林大人在夫人闺房跪了一夜,打了自己几十个嘴巴,才求夫人放了儿子。就这么着,林夫人还把林天赐赶了厨房里睡,当小厮使唤,下死里nüè待。”
狄希陈听了道:“这孩子可是自投罗网,素素那么劝他,还是要找自己爹。”
小九想了想道:“听说这个监察御史李大人就是大婆子养的,老太爷宠的是妾生的两个儿子。林大人这回撞到他手里,够他喝一壶的。”
却说林天赐被林大人接了回府,林夫人见了他们父子两个笑容满面携手进来,本来一肚皮的怒火又涨高了三分,拿了手边一个酒壶去砸林大人,骂他道:“明明都有了儿子,为什么当年要骗我爹说你没有娶妻。”
林大人教酒水淋了一头一脸,额头上还砸了一个青包,陪了笑道:“当时夫人已是许了非我不嫁,我休了前妻方敢应承亲事,并没有瞒骗岳父大人。”
林天赐见了日思夜想的父亲如此行事,退了两步站在墙边。林夫人见了这个十一二岁的大孩子,穿了簇新的绸缎衣服站在那里看她,眼里似有嘲讽之意,更是不快,推翻了桌子骂道:“来人,将这个小杂种脱了衣裳关到柴房里去。”她身边的丫头媳妇们忙拉了林天赐下去,捡了件破袄儿给他换上,为了讨好主人,故意关了小天赐到四面透门的柴棚子里。
林大人因做了亏心事,何况现在只得这一个儿子,不免有些心疼,摆了丈夫的架子骂道:“林家只有这么一个种子,虽然不是你亲生的,也要善待他才是。”
林夫人冷笑道:“不是我家为你上下打点,你到死还是个穷秀才,休在我面前充老爷。”
一面就收拾了衣裳箱笼要回娘家,见林大人生气去了前衙住了几日都不进来拦她,拿了一条旧汗巾,还怕不够结实,又使剪刀剪了十七八个窟窿,叫了两个女儿来道:“你们的爹有了儿子,不要你们跟娘了,我先到地下等你们。”就拿凳子搭脚要爬到门上吊起来。林夫人身边的丫头们都知道她是做戏,一面使人前衙叫林大人回来,一面拉道:“一个野小子罢了,夫人明年生了小少爷,大人自然打发他走。”待林大人进了内室,众人放手,林夫人就真要吊上去,一脚踢翻凳子,凳子还没有倒下,人已是摔了下来,头磕在桌沿晕了过去。
林大人本来是想杀杀妻子的脾气,见她晕倒,也怕闹出人命来,林夫人娘家虽然不是大户,他的泰山老大人可是富商大户都怕的一个狠人,又做了粮长横行地方。思来想去,儿子还可再生,这个娘子不似前妻可以随便,只得亲手抱了chuáng上,待她醒了跪下认错。
林夫人在chuáng上躺了一天一夜,林大人也跪了一天一夜。正好那日绵阳知府有急事找他,一连四五遍拿了贴子都请不来,还是亲自到他府上,林夫人方放人。知府大人见林大人走路姿势奇怪,已是心生怀疑,又见坐了半日也没有茶也没有饭,只得打道回府。男人也是有好奇心的,就使了人打听,正好监察御史李大人与他是同年,两个人一处吃饭家人来报。他听了不过笑话几句,李大人触动了心事,就要办他,使了长随四处打听,又打听出些别的事来,更是铁了心要杀jī儆猴,先拿他来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