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姨妈叹息道:“俺们小时候,家家户户,没有不读书的,有钱的单请了先生在家,无钱的就是亲戚朋友们凑分子合请。现如今那些小门小户,有些许银钱不是吃穿花费了,就是嫖赌,再也没有从前起五更家家户户读书的qíng景呢。你们两口子也算为明水地方做了件好事。将来若是短银子,和俺说声儿,俺家也有几两银子助你。”
素姐忙站起来谢道:“如今孩子不多,还够使的。若是哪一日真的不凑手,必去姨妈跟前要仨瓜两枣儿。”
崔姨妈笑道:“俺知道你们行事有分寸,这个考试选生的法子倒好,不然收谁不收谁到容易得罪人。”
素姐陪笑道:“也有收钱的,俺家大嫂娘家几个侄孙,都是花了银子来上学的。”
崔姨妈道:“那二十两值什么?够一年吃饭罢了。你们请的那两个先生,束修也不少吧。”
素姐道:“都是一百二十两一年。其实不多的。”
因外头又有人来,崔姨妈就住了口不再问。狄七嫂因素姐许了她儿子满十岁上学,也还罢了,狄四嫂在西边远远听见狄希陈家里请先生,一年就要几百两银,实是眼馋。只是现在素姐跟她见了面,礼数虽不缺,面上是淡淡的,若是到人家里,却是门都不开的,她就是想人家的银钱,却连个下脚的fèng都没有,思来想去,有些坐不住,推说解手,到前边央人唤了狄四来,跟他诉说狄希陈花几百两银子请先生,白教人家孩子。
狄四道:“俺一时不察,得罪了他们。此事俺们是下不得手了。不然谋个管事,也有进项。”
狄四嫂哂道:“你这几年就没gān过一件好事,就那一回收了调羹几百银子,那个死人还害得俺两三个月睡不着。”
狄四左右看看,缩了头道:“你不要命了,休要再提,上个月县里二爷带了人挖河渠捞出来一副骨架就是他,还好俺们先埋了两个月,烂得差不多了才丢水里,不然教人认出是他,俺们就是个死。”
狄四嫂道:“你又不是头一回做,怕什么?”
狄四道:“从前的事,县令大人也有份,不怕犯事。现在这位太爷,jīng得跟鳝鱼一般,前儿俺跟huáng捕头喝酒,他还抱怨说自这位太爷来了,他们几个半钱银子都过不了手。”
狄四嫂道:“俺们好容易赚几个钱,叫你输了个jīng光,还是想个法子罢,不然天暖和了都请不起人种地。”
狄四道:“等俺想想法子,薛大舅家的几个清客相公也是有意思的人。”说罢鬼头鬼脑伸出头,正好看到来了一队捧着食盒的管家,他就道:“时辰到了,俺先到前头去。”
却说到了时辰,连氏仍不肯起身,连举人跟连老夫人到卧房里劝了半日,她才慢慢梳头洗脸出来。巧姐站在二门口的最前排,不耐烦都摆在脸上,见连氏来了,也不让她,只道:“嫂子病了这几个月,还是回去歇着罢。”
连氏道:“到底俺是长媳,就是病死了,也要撑着来尽本份的。”
巧姐冷笑道:“都误了大半个时辰,果然是尽本分的好长媳。”上前一步道:“把长媳的车赶过来罢。”
连氏横了她一眼,一言不发上了车。只薛如卞的姬妾就坐了满满五车。巧姐jiāo待了看家的素依几句,方请崔姨妈跟素姐先行。
狄七嫂是没有车的,就合素姐一车坐了,因笑道:“俺们巧姑奶奶今儿硬气。”
素姐倚着窗子看外边,男人们在前头走,一条长龙一般,都是花花绿绿的亭子,有做的jīng致的,也有拿竹蔑白纸糊的,里头只她家的那个最是显眼。听到狄七嫂闲话,心不在焉道:“她是个直脾气。”
狄七嫂就紧紧闭了嘴,也伸出头来瞧外头。过了许久,指着路边阳沟里的冰又道:“今年真冷,往年这个时候哪里还有冰。”
素姐看了看道:“是啊,只怕今年粮食又要涨价呢。”
狄七嫂笑道:“五嫂家里怕什么,比不得俺们小户人家没有余粮。”
素姐坐正了问她:“你不算小户人家罢。”
狄七嫂露出愁容道:“当初分家时,俺们争不过三哥,只分到四顷他不要的田地,现银是一分没有,这几年卖了两顷,仅有两顷。眼看着chūn耕,这么冷天,不晓得种什么好呢。”